骨倫再如何也是行數第二的殿主,他不擅長智謀,卻不代表腦子真的不好使。面對教主派來的智囊同僚,他眉頭擰的死緊。
“五殿主,容我提醒你一句,對面的陣營可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他們也是有合體期大能在的,可别想岔了翻車!”
桌子上還留有他盛怒時擊打的痕迹,骨倫越想越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咱們動用教主給的秘寶,提前一天開啟秘境,不就是為了占得先機,結果還是慢了一步,倒不如不用!”
玉稍寬慰他:“若我們不提前開啟秘境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真等仙門百家商量好,還是會吃虧。隻能說我們運氣不是很好。”
“但我們是妖族陣營,他們是人族陣營,我們先天比他們有優勢多了。”
二殿主随手揮退下屬,冷哼:“先天有優勢又如何?他們都快把妖族拆了!”
“……”
玉稍手指在桌案上哒哒哒地敲着,笑容更濃郁了。
下一秒,他周身濃郁的妖氣湧動,暗紅色的七星法陣自骨倫座下升起,牢牢将他鎖定!
玉稍清脆一個響指,妖氣幻化冰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骨倫刺去!
動作隻在一瞬間,骨倫怒火壓在心底,冷冷的目光掃過去,一聲沉重悶哼,試圖困住他的法陣眨眼間如雪花般碎裂,他随後隻一個護盾,就将冰淩完全擋在外面!
“五殿主,我承認你善謀略,奇淫技巧、千機詭計确實懂得很多。可惜,你還是不了解力量的偉大。”
骨倫搖搖頭,眼底寒光乍現,“你真當我不敢對你動手不成?”
玉稍面色不變,還是笑吟吟的:“二殿主有什麼不敢的。”
“……隻是可惜,你也還不夠了解,陣法的力量。”
他話音剛落,骨倫的危機預感猛然爆發,正準備有所動作,隻見被他打碎的陣法碎片突然綻放出微光,先前他用于打碎陣法的那股力量形成新的聯系反哺,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形成新的陣法!
——當初以為随意散落的陣法碎片,實際落在地上,竟錯落成新的陣法!
而被他攔截在外的冰淩,無端變化延長閃爍出暗沉色光澤,配合着新的陣法力量,牢牢将他捆縛!
“你!”
骨倫倒不是掙脫不開,但也需要時間,況且翻車打臉來的這般快,讓他憤怒大過了行動。
玉稍終于滿意起身,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二殿主,我理解你的憤怒,可也不能朝我發洩啊,你總讓我的面子落地,我也會很不開心的。”
“你我位屬同級,又都是合體,雖然身份實力上還有着微小的差别,但……”
他回頭,猛地拽住骨倫頭發,雙目狠辣:“需要我再提醒一下嗎?”
“教主有令,此次行動,我才是第一指揮使!”
“你,包括你的第二殿,都要服從我的調配!為什麼這麼晚到達妖皇城你心裡沒點數嗎?你的不配合給我造成了很大麻煩,懂嗎?”
“還是說……”玉稍神色微動,“您并不希望我們完成任務通關秘境,不希望我們平安返回?”
骨倫同玉稍對視,心口一窒,其他什麼情緒都跑沒了,第一時間反駁:“怎麼可能!”
“我對少主的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玉稍神色莫名,松手退開幾步,扯起嘴角:“最好如此。”
“你先前的那些小心思我就不計較了,完成任務将功補過。”
“再有下一次,作為妖族陣營,我會請動妖族前輩,先解決你這個不穩定因素。”
“這也是……教主黑令。”
他笑吟吟的,骨倫卻無端生出一分冷意。
他聽玉稍說:“教主也不希望出什麼意外,畢竟您可是教主一手提拔出來的,要是出了什麼事,教主傷心之下,我們可能還得去你家裡悼念一番。”
骨倫更急切了,斜向上憑空拱手作禮:“五殿主……不,指揮使,二殿全體上下是忠心耿耿啊!”
“我自然是相信的。”玉稍語氣輕快,“瞧,我都把你屬下弄走了才同你敞開了交流的,還給您留了一分薄面。”
骨倫:“……”
你大爺的,那不是他揮退的嗎!就那破動靜,趕他們走不走的有什麼區别!
你幹什麼了你!
除了威脅還會什麼!
沒了玉稍的刻意壓制,骨倫很輕易地突破了陣法的封鎖,他揉揉手腕,礙于他的教主黑令,隻在暗地裡翻了個白眼。
還去他家裡悼念……不就是斬草除根誅他九族麼!
“二殿主還有什麼見解嗎?”
“一切聽從指揮使安排。”
“那就好。”玉稍笑了笑,“那我們明天就去拜訪玄霧狐族好了。”
目送着玉稍出走的背影,骨倫目光一瞬間陰翳:“狗東西,以為有教主在你身後背書你就萬事無憂了?”
他心中殺意凜然,勉強按捺下去,餘光瞥見地上的陣法碎片,目光閃了閃,一腳踩下去,所有的碎片都化作原初力量四散于空中。
“……”
骨倫勾了勾嘴角,雙手背後,仰頭看天,若無其事地準備離開。
然而才出門,就見店小二一副等候多時的樣子。
“客官,您損壞的物件,包括您剛剛踩壞的地闆,加上深夜加班慰問費用、擾民安撫代理費用……給您打個折,承惠三百妖晶。”
骨倫:“……”
最後是用錢解決的還是用拳解決的暫且不提,在骨倫毀壞陣法碎片時,玉稍這邊就感受到了。
還蠻謹慎的嘛。
左右他說的很清楚了,要麼配合他一起出去将功補過,要麼讓骨倫的九族給他陪葬。
玉稍嘴角剛剛揚起,眉間又籠起一層陰影。
——内憂外患,在他的窺得的那一絲天機裡,勝算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那一線生機……在玄霧狐族。
再好理解不過。
此時玉稍心心念念的玄霧狐族裡,浪迹到幽冥狼族做客的兩個客卿也即将回歸。
唐郁利索翻牆進去,巡邏隊剛剛走完,注意到久沒有動靜的淩歌,皺起眉頭。
“淩歌?”
他前腳剛翻進去,好歹是個合體期,按理來說淩歌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很快淩歌的聲音隔着牆小聲悶悶傳來:“長老,我突然發現有個很重要的東西不見了,大概是丢在路上了,我去找找,天亮前一定回!”
唐郁迷茫一瞬,有什麼重要東西不放在儲物袋裡,還能随随便便丢在路上?
不過他相信合體期的自保能力,也包容所有人的小秘密,于是說:“那本座先走了,你速戰速決。”
“是。”
應付完唐郁,淩歌松了口氣。他眉心擰着,後脖頸一陣一陣地發熱,延續到肩胛骨。
一路走來,他盡可能地不讓唐郁發現自己的異常,熱意時而劇烈時而平淡,就在剛剛,在他預備翻身的瞬間,燙得洶湧。
久違的寒光殺意悄然浮現,他碰了碰那熟悉的位置,想到某種可能,他稍微平複了情緒,跟随後頸的熱意指引,一邊試探一邊前進。
果然,在後脖頸的溫度逐漸趨近體溫時,他已來到偏僻的街巷。
夜晚人煙稀少,零落的樹葉被風吹動,發出與地面熱吻的“莎莎”聲音,樹影陰森,将月光重重過濾,最是能隐蔽他們的行蹤。
來人在淩歌眼底,盡管是一個背影,他也明了了。
幾日前和唐郁随行,熟識也配合默契的人,唐郁口中的大哥淨淨。
——“還未自我介紹一番,在下梵燈淨。”
那人回眸,露出未被遮掩的驚豔面容,同時冷淡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審視他,話語裡是與生俱來的溫和,淩歌卻能聽出梵燈淨的疏離。
“前輩客氣了,晚輩淩歌見過前輩。”淩歌不動聲色,恭謹地讓人挑不出錯來。
“你和他是什麼關系?”
梵燈淨開門見山,那個指代的“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誰。
陰暗的角落裡,仍有月光為他傾身。梵燈淨雙眸的顔色打落在睫毛的陰影下,讓淩歌看不出他眼底的試探與好奇。
“您口中的那位,是我重仙宗的客卿長老,同時,亦是晚輩的師尊。”
淩歌面不改色,梵燈淨看在眼底,卻蓦地一笑。
“師尊……”他嘴裡喃喃,一眼就看穿淩歌的謊言,“你不誠實。”
以他對唐郁的了解,唐郁是萬不可能加入什麼五宗四家,去做什麼長老的。
更何況……他目光投向淩歌。
早在梵燈淨說出“你不誠實”四個字時,淩歌就有一種潛在的負罪感,在接收到目光的那瞬間,他突然情不自禁地張嘴,有種把一切和盤托出的沖動!
——草!
淩歌隻迷離了一瞬,合體中期的修為自發運轉着,一刻不停。他狠狠一咬牙,瞳孔緊縮,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自制力不錯。”梵燈淨收回目光,贊賞一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别擔心,隻要你對小郁沒有惡意,我也不會傷害你。”
他突然神秘又古怪地微笑:“但你說你是唐郁的徒弟……”
“可星辰告訴我,唐郁隻有一個徒弟。而他那個徒弟,實力已經達到了合體後期,也同我有些淵源。”
“而你嘛……”
剩下未盡之語,不說淩歌心裡也清楚,當即臉一黑,頗為違心地說:“師尊那樣好的人,有個合體後期的大徒弟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我是他未來的二徒弟,他應下了的!”
淩歌越說底氣越足,選擇性忘記唐郁說的什麼時機,不去想他的措辭拖延,好似自己真的是什麼二徒弟一樣。
他自己說話沒什麼感覺,放在梵燈淨耳朵裡,那酸溜溜的語氣,咬牙切齒的捧場,活像腌了十年的酸菜一樣。
淩歌忍耐到極點,目光不善:“你整這玩意讓我單獨出來,不會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的吧?”
“怎麼會,你也把我看得太小氣了。”熱鬧看夠了,梵燈淨笑起來,将早已準備好的東西用靈力傳遞過去。
“這是我領域的附體,可以為你們隐藏戰鬥波動,具體功能就像我們最開始見面那樣,你應該有所了解。”
東西落在淩歌眼前,幻彩透明的正方體小盒子一樣,比他掌心還要小一點。
他一開始并不準備接,聽聞梵燈淨的介紹,探查一番,才伸手取下。
“我知道你們接下來要做的事估計會很危險,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辦,不能時時刻刻護在你們身邊,這個就暫且給你們。”
淩歌在他面前,同為合體,他遠沒有在唐郁面前乖巧聽話,漫不經心:“為什麼把它交給我?為什麼不給師尊,他會更需要吧?”
梵燈淨笑他嘴硬:“你比所有人都要合适。實力強大,頭腦靈活,身上沒有雜七雜八的交情,不會被别人的壓力困住。我也相信你對小郁是真誠的。”
“交給你,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至于小郁……”
“不勞挂心,他身上,早有我的印記。”
被這一頓話鎮住,淩歌突然冒昧起來,上下來回掃視着梵燈淨,臉頰爆紅,難以啟齒局促起來。
“你你你……你怎麼可以對師尊做這種事!擅自标記師尊,偷窺師尊蹤迹!”
“真是變态!”
梵燈淨:“……啊?”
他疑惑歪頭:“不是擅自的,他知情的啊?”
“那個溫度變化的東西!你給我下我也就忍了,你敢給師尊标記上,我殺了你!!”
梵燈淨恍然大悟,悶悶笑了兩聲,明亮的眸子映在他眼底:“你那個是功能蝴蝶灑落的幻彩,沾到了你後頸,我短時間内借助它與你溝通。”
“小郁身上的那個根本不是一回事,具體的我就不多說了,沒那個必要。”
劍身才出鞘三寸,又被淩歌壓回鞘中,怒氣一下子平息,整理衣袖,他全然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看得梵燈淨啼笑皆非。
“更何況,就算我給他下了那個印記,你那麼着急幹什麼。”
淩歌冷哼一聲,理所當然:“那可是我師尊,我不着急你着急?”
梵燈淨颔首:“我當然會着急。”
“……”
淩歌決定不再與他讨論這個問題,他心裡還有一個疑問還沒解決,于是遲疑兩秒,開口問道。
“上一次我暴露修為時,你也還在吧,為什麼沒有拆穿我?”
聽見這句疑問,梵燈淨一怔,緊接着展顔一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了呢。”
“有什麼關系嗎?每個人都有自己小秘密,隻要你不會産生危害,我不會刨根問底。”
“那你心可真夠大的。”
“是嗎?你還是第一個這樣說我的。”
“那你不生氣?”
“不生氣。”
“好吧。”淩歌無所謂地聳肩,“既然你避開師尊把我引過來,今天的談話是不會傳進師尊耳朵裡的吧?”
梵燈淨失笑:“放心,除非你向他坦白,否則是沒機會傳到他那裡的。”
“那就說好了。”淩歌擡手晃一晃他給的附身領域,“這個多謝,那我走了?”
“去吧。”
他重新轉過身去,不預備目送他遠去。夜色籠罩住他的身影,隻能借月色的幾分偏愛瞧見發色。
風還在刮,這次吹亂他的鬓角。又有幾聲蟬鳴知了叫,他頭疼地按了按眉心,放松下來,終于可窺得幾分疲憊。
“星河萬裡,可算讓我見到了這最亮的光。這就是……以孤星之命,擋天之勢,載有大氣運的人?”
“小郁承二分之一的天運,又是衆星雲集之勢,但……能壓得住這孤星嗎?”
“星辰告訴我,他十惡不赦。”
“但星辰也說……他可信!”
嘴上喃喃,嘴角卻悄然流下一道血痕,被他熟練抹去,歎了口氣。
“隻不過算一個可不可信,一直到現在還在流血,還好忍住了好奇沒去算小郁和淩歌的關系。”
他安靜望月,一動不動,領域在他腳下鋪展開來,仿佛瞬間被帶到了另一個空間,頭頂星空成片,神秘的氣息鋪天蓋地。
“小郁動手的時間也不遠了,那麼留給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請星辰告訴我,剩下的幾位妖族都藏在哪裡……”
明明是溫和清透的聲音,卻在話音落地的一瞬間,環繞在他周圍溫順無比的風猛得凜冽起來,在他周身劃過一道道的痕迹,視野中紫色的星河也明暗爆閃,光芒來回沖刷着他的軀體和靈魂!
梵燈淨嘴角剛拭去的鮮血又湧了出來,他猛得咳嗽起來,雙眸卻冷靜又堅定,甚是極為罕見地,挂上了嘲諷冷淡的笑意。
“就隻有這點程度嗎?”
“幹嘛不願意,五百多年了,我這也算是為他們解脫。”
在星象越來越劇烈的變化中,梵燈淨探手,寶石權杖散發出剔透神秘的光,蓦地出現在他身前!
如今已鮮有人知,用劍隻是他不足為道的一部分能力,作為最強輔助,不止隐蔽,占蔔、預知方是他的強項!
寶石權杖,實為他的靈魂武器!
他可是能與命運溝通的人!
光芒像氣球一樣炸開,在這個不為人知的小空間中,發出震耳欲聾的碰撞聲音,飓風仿佛要撕碎所有的一切——
“星辰,告訴我!!”
“咔嚓——”
玄霧狐族寬敞舒适的客房内,唐郁一口悶下茶水,放下茶杯時一個用力過猛,猛得捏碎了茶杯。
“……”
他手上的傷口自動複原,按理來說這點輕微傷痕不會讓他眉頭皺上一下,然而此時他卻愁痕滿面。
不安的情緒在他心中湧動,煩躁的破壞欲如野草般瘋長——這是他破壞的第三個杯子。
淩歌出事了?
他第一個懷疑沒跟他一起回來的淩歌,可合體中期能出什麼事?
刹那間的靈光一閃,他猛得拉開衣袖,露出小臂上的梅花印記——兩瓣舒展,兩瓣碎裂……像之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