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一己之身憑空立在傳承之地之上,身後是人族的星星之火,他目光凝重——隻要挺過這一劍,憑妖族零落士氣,必輸無疑……
巨劍揮落間,周圍時空仿佛一滞,它以一種詭異的姿态凝固在空中,仿佛在和什麼無形的東西碰撞。
雜亂氣息铮铮,唐郁勉強維持身形,周圍人早已連着屏障被擊退。
一道輕微歎息在他耳邊響起,是熟悉的聲音:“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唐郁猛得側頭,剛剛還朝陽泛濫,隻一瞬間就再次被黑幕籠罩,呼吸間星辰點點,不斷閃耀,逐漸将黑幕染上紫色的神秘。
古樸小屋終于有了動靜,淩歌怔愣地推開門,一眼注意到熟悉的紫色星辰,眼前一衆弟子傷痕累累,依舊呈保護狀将他半包圍在其中。
頭頂有兩人并肩,那個執劍的人,盡管穿着黑袍,盡管隻是一個背影,他也能一眼認出來。
這群弟子……在護着他?
唐郁和那群長老們,也在守着這片傳承之地?
他是最後出來的那一個?
淩歌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唐郁身邊的那人,身形閃爍地好似信号不穩定一樣,跟他傳承之地遇到的大能消散時幾乎一模一樣。
他周身明暗不定,身軀好似正被什麼東西牽引、分解,正以肉眼可見之勢,幻化為星光點點。
一時間鴉雀無聲,星辰降臨,夜幕之下将他和唐郁與衆人隔絕,旁人無法靠近一步,甚至看不清晰,聽不明确。
他輕柔的嗓音在唐郁耳邊響起:“他們這一輩,很不錯。”
“你們省省力氣,别等妖族反撲死在這裡。這一招有半步大乘之勢,還是我幫你們擋吧。”
唐郁從沒料想過這種場景,無措地看着身邊人的變化,話語陡然驚悚起來。
“梵燈淨!你他媽在做什麼!”
“你擋你擋,你拿什麼擋,拿性命填嗎?!你看看你都成什麼樣了!”
他語速飛快:“我實話告訴你,秘境暫時壓制了我的修為,我早就突破大乘期了,懂不懂天下大乘的含金量啊,這點妖族雜碎在我眼裡根本不算什麼,不需要你為我們犧牲!”
“别太瞧不起人了!相信我,我不會死的……”
“但會受傷吧。”
梵燈淨靜靜地看着他。
唐郁說話聲戛然而止,他聽那聲音歎了口氣。
“硬扛這一劍,你,以及那群合體,都會受傷的。”
“你們若都傷了,妖界再有什麼兵力,那可真就走投無路了。”
唐郁呼吸一窒,猛得伸手想抓住他的肩膀,卻驟然穿過一群光點,碰了個空。
“可是……”
“沒有可是,就那麼舍不得我啊,你一個被壓制的大乘可擋不住那一劍。”
梵燈淨哼笑:“我就說不該見你,瞧你婆婆媽媽的,都說了要往前看啊!”
“我也是在為五百年前,我們和埋骨地的各位,共同的理想,再做一份貢獻罷了。”
“所以啊小包子,不要為我感到傷心。”他語氣輕聲而豁達。
“因為這不是犧牲……”
“人,是不會死第二次的。”
“我多賺得五百年的生命,能再見你一面,已無憾了。”
一番話落在耳中如驚雷轟鳴,比突如其來的夜幕還要讓他窒息,他罕見結巴起來。
“什,什麼意思?”
“你騙人!這話可不興說。”唐郁目光水潤,再沒了出手觸碰的勇氣,面色尋常好似他說了什麼玩笑話。
“你的天機雪梅你忘了嗎?他還剩下兩瓣,諾諾在妖族,秘境隻有你我兩個人……”
梵燈淨依舊是平靜而包容的目光,唐郁不敢看他,突然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歎息:“人族和妖族的結界都能勘破,我的天機雪梅帶着天機命運之力,怎麼可能會受限于一個秘境呢?”
“小郁,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清醒一點……”
“我早就死了。”
在唐郁不願相信的回避中,梵燈淨一字一句,打破他所有的幻想。
“我能來見你,能離開傳承之地,是因為我是天機術士,沾染命運氣息和命運做了交易的,天機術士。”
“這個地方,也有我的一份傳承。否則我再如何神通廣大,也做不到在傳承之地自由移動……”
“别說了。”唐郁深吸一口氣,胸口好似被什麼堵住似的。
他目光移向空中巨劍,無形力量還在與它僵持。
他現在明白了,那是梵燈淨上僅剩的,借助的命運的力量。
唐郁空前茫然,梵燈淨卻不再多說了,隻輕輕一推,他就像一片羽毛一樣,輕飄飄地跌落了。
“所以說,我一個死去之魂,為你們擋下殺機,很劃算。”
“還未祝賀小郁步入大乘,能認識你,三生有幸。”
——讓我為你掃平最後的障礙。
作為天機術士,作為戰場總指揮,我小心謹慎了一輩子。
可若是人生的最後一次,那請讓我,也放縱一回吧。
他最後召喚自己的權杖,那是他的靈魂武器,生命的最後一刻,當和靈魂武器并肩作戰,一起終結。
他飛身向巨劍方向趕去,高舉權杖,同命運一起貢獻自己最後的力量!
梵燈淨忍住了内心的渴望,看也不看唐郁一眼,周身星光浮現速度更加洶湧。
——缺席你五百年的人生,我已是匆匆過客,就這樣告别吧。
不至于大起大落,讓你希望過後,再次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