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顧陽一頓：“……？”

這聲音有點像女的？

而且小段就在我眼前啊！

那我身後的……

對上小段同情的目光，紀顧陽反應過來，飛快整理好神色，回頭淡定地打了個招呼。

“什麼時候回來的，找個地方坐吧，該稱呼你009還是？”

“随意便好，回來不久，大概是您興頭上沒注意。”雲盈一副小女孩的模樣，禮貌拱手，“問紀大公子安，公子世家風範依舊，看着比小段還像主人。”

雲盈略過她，踮起腳揉揉小段腦袋：“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雲盈，他是……”

“我是紀顧陽，你随意叫皆可。”紀大公子打斷她的話，對着小段露出一個溫潤笑容。

“自我介紹這種事還是本人來比較禮貌。”

該死的雲盈，當着他的面就開始上眼藥，眼看着小段就要成雲盈的助力了，鬼知道短短兩天為什麼小段為什麼這麼信她？

不就是都有人族血脈嗎！

不就是目标一緻陣營相同嗎！

不就是比他更早認識嗎！

不就是多了點戰鬥情誼嗎！

靠之。

難怪比不過。

唐郁和禦無讓等人卻罕見沒有理會二人戲劇性的重逢，目光緊緊盯着小段的反應。

紀家、紀顧陽和雲盈，可以稱得上是修仙界響當當的名号，也許可以通過小段的反應倒推出時間。

然而他們終究是要失望了。

小段神色語氣一如既往，喊着他們名字，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

唐郁合眼——也是，自小就被抓到地下城，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怎麼可能還記得修仙界的誰誰誰？

正思考着，就聽水幕中傳來雲盈調笑聲：“紀大公子，您還是不要笑了，您現在的身軀作出這樣的表情，還是很……不是很紳士。”

唐郁：“……”哈哈哈哈。

紀顧陽：“……”

啊哈，好像知道小段不理他的原因了呢。

某人的笑容下去了，卻換來了其餘人的嘴角瘋狂上揚。

紀顧陽一言難盡：“雲盈，我記得你此前也不是這樣的啊，我可以理解為你膨脹了嗎？”

“沒有膨脹哦。”雲盈聳聳肩。

她合該這樣昂揚蓬勃。

倒是這紀顧陽好端端的，也不知道突然發的什麼瘋。

明明入天衍棋盤前還是人模狗樣的。

“倒是紀大公子，您主動現身，是放棄了自己的陣營了？”

雲盈不動聲色試探，說是陣營，其實他們心裡都清楚，她說的其實是任務面闆的任務。

“我是什麼陣營？”紀顧陽反問，“我自然是人族了，他們哪裡值得讓本少屈尊，而且……”

那人神情身軀頗為不适配地眨眼：“我當然要幫小段呀，他還這麼可愛這麼小。”

雲盈進一步問：“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要暫時抛去之前的一切……不愉快，和我們一起了？”

那就要看雲盈要做什麼了。

紀顧陽正色擡眼：“那你的意思呢？你準備做什麼？”

“救人。”她頭也不回，“所有人，我都要他們離開。”

“這是你的選擇？”

“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不止我想，還有小段和段段，地下城所有人都想。”

她看着床上的段段，心底一酸，什麼也沒問，藥符不間斷地拍在他身上。

“我人族百姓罹難，魔族橫行，哀嚎震天，安能見死不救？”

女孩微笑：“雖然不知道你看到的選擇都是些什麼，但我猜紀大公子也是如我所想吧，不然也不會找到這裡來。”

紀顧陽轉過視線，沒承認，還是原來那副說辭：“我是找小段的。”

雲盈雖然是小孩模樣，可内裡早就是個成年人了，兩個大人你來我往，小段聽得煩了，托起下巴盯着自己的弟弟，全交給雲盈了。

但小段不刻意去聽，又不代表聽不見，有些話不适合當着小段的面說，于是紀顧陽傳音。

【你可想好了？我可以随意選擇，因為我可以輸，但你卻輸不起。】

【你還是一點沒變，做事前難道不應該先考慮一下自己的實力嗎，你連自己都無法周全，遑論救人？】

他心裡煩躁，話語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尖銳：【你知道失敗的後果嗎？焉知不會将他們送上死路？而且雲小姐忘記自己來這裡幹嘛的了？難道你要為了他們，再一次置你的家族于不顧嗎？】

【紀大公子這話好笑，我置家族于不顧？雲家現在隻剩下三個人相依為命，到底拜誰所賜呢？】

她第一次斬釘截鐵地回答：【我沒錯，再來多少次，我也會這麼為你出手，就像現在一樣，無人能動搖。】

緊急關頭，當行必要之事。

生而為人，無人能捕捉命運的前提下，隻做當下力所能及之事，便問心無愧。

雲盈已經醒悟。

對于紀顧陽，她愧疚，但她絕不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

而此時的她，也完全可以理解紀顧陽世家風度下，心底隐晦的不甘與憤怒，理解紀家的冷漠與沖動。

這場陰差陽錯，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孽緣，她造成了紀顧陽無法挽回的後遺症，有着無法逃避的責任。

可什麼也沒做，全力培養她成才的雲家受她牽連，她最對不起的，隻有雲家。

雲盈說，她沒錯。

所以，隻能怨他自己倒黴？

地下無風，紀顧陽卻由衷寒冷，直入骨髓。

他冷漠道：【你所看到的一切，還有眼前兩個孩子都是假的，我們的約定和雲家的興衰才是真的。】

【你兄長朋友都還在外面看着你一舉一動，不知道他們看到你為了外人拼盡所有會作何感想。】

雲盈當即反駁：【你說眼前所見是假，可他們受到的磨難卻是真真切切的！真真假假又如何，既然讓我看到了，就要給他們一個希望，就算最後結果不盡如人意，我也已經拼盡所有，無怨無悔！】

【我不會輸，也輸得起，雲家早已一無所有，唯有命三條，雖然我醒悟地太晚了，但隻要我活一日，就不會讓雲家再倒下！】

真狂妄啊……

所思所想被女孩一番話打碎滿地，紀顧陽目光下意識掃去，落在她認真畫符的側臉上。

腦子裡女孩話語不停，她一字一句将話刻進紀顧陽心裡。

【天下英才，我列第八，我修醫道、劍道，醫者濟世救民，劍者懲奸除惡。】

【若見到此情此景的我們——修仙界頂尖資源培養出來的我們——連一場似真似假、輸了也沒有半點影響的試煉都不敢插手，遑論其他人呢？】

她一字一句。

【若遇不平事，畏畏縮縮，才是愧對家門，深恩負盡……枉、為、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