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團小小的毛絨絨的身體在他懷裡一點一點沒了呼吸,薩摩耶安靜看着他,眼神裡那點恨鐵不成鋼的鄙視,至死沒有化開。
除了鄙視,似乎還有一些叫他恍惚的情緒。
擔心?
是擔心嗎?
他在擔心他?
蘇卿禾整個人沉浸在巨大的絕望和傷心中,連恐懼都放在了腦後,直到手背上有水滴落下,蘇卿禾才發現他的眼睛裡竟在流淚。
他連隻狗都護不住,在這個世界,他弱到連隻狗都護不住。
蘇卿禾抱着薩摩耶的身體,眼神慌亂,輕輕搖了搖他的身體——是死了嗎?裴魈是死了嗎?
他明明心知肚明,大概率他是回歸了。可抱着薩摩耶破布一樣的身體,眼淚還是止不住往下流。
這一時,這一刻,什麼寒鹫宮宮主已經跟他沒關系了,他懷裡緊緊抱着的,隻是陪了他數月的小狗。
頸間的朱砂痣突然熱得發燙,蘇卿禾伸手捂了捂脖頸,卻不料那女妖瞅準時機,手中突然生出利甲,朝着他胸口處挖過來。
死期将至。蘇卿禾想,死了能回到他原來的世界嗎?這隻是一場噩夢,對嗎?
陰風逼近,那女妖手已經堪堪貼到了他的皮膚,就在蘇卿禾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蘇卿禾周身突然泛起一層青光,青光如罩,直接将那女妖彈了出去。
女妖重重摔出去,扭臉看過來,目光陰狠。
那女妖似乎是想發表點臨終遺言的,但柳叙白沒給她這個機會。
蘇卿禾甚至沒看清柳叙白是什麼時候發出的攻擊,他隻站在那裡,甚至沒有什麼動作,隻下一瞬,那女妖面目猙獰扭曲,化成齑粉。
頭頂一輪清冷圓月,柳叙白的身影被月關拉得很長很長。
柳叙白垂目看向他:“為何不運氣?”
“我不會。”蘇卿禾默了一瞬,随後破防:“我不會,我根本不會……”
柳叙白沒嘲笑他,隻淡淡道:“面對這種低階妖物尚且不能自保,你同我回青雲峰吧。”
蘇卿禾聞言擡眸,幹涸的眼睛微微亮了亮,回青雲峰?
旋即感受到懷裡已經開始變得僵硬的薩摩耶,目光又黯了些:“能讓我先把他埋了嗎?”
即使知道這裡面的芯子先前是魔教大佬,他還是很難過。
他的難過可能是為了這隻無辜的小狗吧,糊裡糊塗被裴魈占了身體,糊裡糊塗被他欺負,又糊裡糊塗死在妖怪手下……
先前買來沒用上的那小棺材,還是被他用在了它原本的功能上。蘇卿禾在銀杏樹下挖了個坑,将薩摩耶的身體放進那口小棺材裡,将棺材放在了坑裡。
柳叙白坐在石凳上,淡茶色的眼睛看着他,不發一言。
……
“還是成功不了嗎?”
寒鹫宮地下室,一黑衣男子開口詢問,聲音故作鎮定,卻夾着隐隐不安。
被詢問那人額間汗如雨下,像是方才剛經曆過極大的痛苦,聞言睜開眼,聲音嘶啞:“可惜了這具身體,可惜了這身修為。”
地下室密不透風,濃濃夜色中隻有幾點微弱燭光,忽明忽暗的燭光映照在那張布滿紅褐色疤痕的臉上,顯得格外猙獰。
那人擡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猙獰疤痕,眼睛癡癡盯着水晶棺裡那具身體,眼神貪婪而無望。
水晶棺中放着一黑袍銀紋的男子身體,那人身姿魁梧挺拔,容貌俊美昳麗,一張臉蒼白而冷酷,哪怕是現下沒了生機,也有種不威自怒的壓迫感,讓人不敢直視。
“雖有這玄玉冰棺護體,可現下已有數月之久,宮主身體仍無半點腐爛的痕迹,雖然我們沒能搜查到宮主魂魄去向,但可以确定的是,宮主魂魄還在。若是再等下去,隻怕夜長夢多。況且少風那邊已經起了疑心,我怕……”
“我知道了,”紅疤男擡手虛虛揮了下,“你先下去吧。今夜便是一個了結,這具身體既不能為我所用,便毀了他。”
黑衣男子聞言愣了下,旋即施了一禮,出了密室。
石門開啟又合上,黑衣男子出去後,紅疤男從陣法中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到了水晶棺一側。
紅疤男垂目定定看着棺中人,眼神惋惜又癡迷。
“宮主啊宮主,你這張臉我是真喜歡……”
紅疤男伸出手,粗粝的手指顫顫滑上那張如玉面孔,聲音嘶啞而興奮,“不如,就叫我剝下來做成面具吧。”
下一瞬,水晶棺中的人手指突然輕輕顫了下。
緊接着棺中豁然一道濃烈殺氣襲來,紅疤男來不及回神,整個人便如同一個玩偶般被一股強悍霸道的内息震出去,重重撞到石壁,随後又摔到了地上。
紅疤男被這突來的變故駭得當即變了臉色,張了張嘴,還未開口說話,隻覺喉頭一股腥甜,嘴角淌出血來。
紅疤男瑟瑟然擡頭,便見那黑袍男子不知何時從棺中坐起,他披發半坐在水晶棺中,眸中如一潭死水,淌着一種讓人膽寒的平靜。
紅疤男條件反射般端端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卻未待求饒的話說出來一個字,電光火石間,身體被一股霸道強悍的力道牽引着帶到了那人身側,喉嚨被一隻冰冷的蒼白的手捏住。
“不知死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