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洗塵摸到他濕潤的鼻端,道:“不難,我隻是……”
他想了個措辭:“我隻是很久沒看,不太記得了。”
龍在他的撫摸下閉上眼,嘴角上翹,很享受地道:“我是不是很乖,你看完了我才叫你。”
“嗯,很乖。”在龍天真的問題裡,虞洗塵笑了一下,語氣難得很溫和,“你和他共用一個身體?”
龍:“我就是他。”
虞洗塵:“你們不太像。”
龍:“都一樣的,師尊,要看本質。”
虞洗塵:“你回去之後,他會知道我們的談話嗎?”
龍:“那當然,我就是他,不過我不怎麼出來。留他應付外面的事就夠了,我在他瀕死之際救一下便可。”
虞洗塵:“那這次為什麼着急着出來?”
龍:“因為你燒他那天,我看到你了。”
虞洗塵:“嗯?”
龍扭動了一下:“你真好看,我想用這雙眼睛看看你。”
虞洗塵看出它被屋子卡住的不适,後退幾步。
龍跟着将頭伸出屋外。
虞洗塵不斷後退。
龍身不斷延長,仍看不到尾。
作為龍,他們天生有掌控空間的能力。
直到退得不能再退,龍身如城牆般從屋中逶迤而出,月光下,虞洗塵看到了龍短短的龍角。
這頭龍還很小。
龍高高興興,道:“你喜歡我嗎?”
虞洗塵笑了笑,抱住他和自己整個人這麼高的腦袋,哄小孩似的,道:“喜歡。”
“太好了,我也喜歡你!”
虞洗塵豎起食指,看向外面熟睡的樹妖:“噓。”
龍乖巧地點點腦袋,小聲道:“那我盤在你身上好不好?你涼涼的,很冷吧?我很暖和的。”
虞洗塵左手食指與右手食指點在一起,繞着比劃了一個圓,代指龍的身體:“你太大了。”
“簡單!”龍道,“我變小!”
說着,龍已經在不停地縮小。
話音落下時,龍已變成兩指寬的長蛇,顯得很玲珑,像一長段精緻的核桃雕。
虞洗塵伸出手。
龍首搭住他的手指,遊進袖中。
劍修的身體在不熟悉的觸感下微微顫抖,待龍鑽出衣領時,虞洗塵面色卻上什麼也看不出。
龍笑嘻嘻地繞上他發紅的耳朵:“師尊,你很怕癢吧?”
虞洗塵聳起肩膀抖他,卻抖不掉,屈起指節,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龍:“好疼!你明明說喜歡我!”
虞洗塵:“我很癢。”
龍耷拉下尾巴:“哼,你好涼,你怎麼不和他說,他也不是壞人,知道的話,他會幫你的。”
虞洗塵:“我知道。”
龍接着補充:“而且他又不能不聽,盡情使喚好了。”
龍相當灑脫,完全不被禦獸訣困擾,而且很擅長給自己使絆子的樣子。
龍的眼皮突然抽搐了一下。
因他的滔滔不絕驟然停頓,虞洗塵問道:“怎麼了?”
龍:“我右眼皮在跳,肯定是他潛意識裡在罵我。”
虞洗塵:“隻說使喚他,那可以使喚你嗎?”
龍轉轉眼珠:“當然了!我特别樂意!不過……”
虞洗塵:“不過?”
龍:“我要給你留下印記才行,不然你沒法随時尋到我。”
虞洗塵:“什麼印記?”
龍風風火火,尾巴一卷,将虞洗塵整個帶起:“這裡不行,你跟我回龍宮,那裡有我的好多寶貝!”
虞洗塵:“等——”
等等。
還沒帶上樹妖。
不遠,樹上的樹妖仍在沉睡。
方才小龍與師父那麼多談話,沒有驚動他。
屋内,一股涼風襲來,模糊的霧聚攏,化作人形。
兩道幻影一個走向門檻,坐下看書,一個走向涼席,躺下睡覺。
一切都沒有變化。
*
“峰主在找什麼?走到這無名深山裡來,偏離路線了。”
“不知。”
“我也不懂……”
“肯定又是什麼魔族蹤迹,說不定是大魔。”
“這半月我們已經殺了一百一十三隻魔了,如今遇見魔我已心如止水。”
“不知是否能破上一屆的記錄。”
“上一屆可是有沐風師兄,如今的掌門首徒。他們最後殺了三百二十隻,沐風一個人就殺了少說一百隻,怎麼比?”
“别滅自己威風,前首席而已,我們蒲首席不比他差,我算着呢,首席殺了四十九隻了。”
“首席人呢。”
“在那邊睡覺,小點聲。”
“首席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歡人堆。”
角落,抱劍假寐的灰發人睜開眼,屈指彈在劍上。
叮,一聲劍音。
幾個說閑話的弟子立刻肅容整身。
樹下偷吃龍須酥的弟子連忙咽了,一口酥糖粉末全咳在嘴裡,咳得雙眼含淚也不敢發出聲音,粉末從鼻孔裡噴出來。
身邊人忍着笑幫他整理。
不多時,一人從林間走出。
“峰主。”
“秦峰主。”
“峰主來了,可是有魔的蹤迹?”
男人容貌冷肅,衣服是行山随處可見的制式劍袍,身上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飾物。
但即便如此,僅憑身上威勢,便能将弟子們壓得喘不過氣來。
秦恪:“魔已經跑了。蒲灰。”
方才彈劍提醒衆人的蒲灰回道:“峰主。”
秦恪:“你帶隊回規定路線,我在此停留兩日,很快趕上你們。”
蒲灰:“是。”
一衆弟子走後,秦恪踏出一步,出現在一個無名山洞。
洞中處處發黑,左邊洞壁一個呈蛛網狀的坑,其中火堆已燒作灰燼,魔的氣息也遠離了三……
不,四日。
灰燼中,一塊琉璃瓶碎片騰空而起,落入秦恪手中。
他拿住碎片,其上灰燼自動剝落,顯出透明的碎片本身。
秦恪端詳了許久。
因被火燒灼過,碎片上紋路扭曲。
但仍能看出,那是一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