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差一味而已。
可就差一味,偏偏給了虞洗塵。
無人在意的角落,時來因為錯過生死攸關的頓悟時刻,心魔反噬,後又種種原因,加入了主角的魔族隊伍。
虞洗塵欠的藥材,再也沒還。
當時,評論區因為這個劇情吵了很多條。
很多人覺得不太對,但又不知哪裡不對。
直到有人率先說了一句西湖龍井,才找準虞洗塵這個角色的定位。
白蓮花實在是很貼切的形容。
而且明面上,旁人挑不出錯。
沒遇到白蓮花的人第一次遇見,心裡除了震驚原來這是朵白蓮花,更多的是我該怎麼回擊的茫然。
他把道德制高點全站了,我站哪?
時來作為當事人,一口老血自己咽。
聽施問夏說莫要操心時來,虞洗塵道:“要還。”
施問夏如聽夢話,打趣道:“如何還?月俸數你最少,又全拿來治病,在我這欠的錢都夠再蓋一座劍下學宮了。”
虞洗塵:“一會兒看了病,我去見他一面。”
施問夏:“小九,做人呢,要腳踏實地。你這身體寒燠失時,血府伏邪,氣海霧重,時來若一個沖動,我怕我又要徹夜救人咯。”
虞洗塵:“我得修煉。”
施問夏神色凝重下來:“我知你難以接受,也知你一心問仙,可……”
虞洗塵慢慢地、清晰地道:“師姐,我不能死。”
金丹隻活五百歲。
元嬰五千,化神萬年。
洞虛十萬,大乘齊天地。
施問夏:“瞧你身體,其實正常行走都是負擔,但我坐診時無人說誰暈倒,想必你強忍多時,是也不是?”
虞洗塵不承認這句,隻是微微一笑。
從無名山洞到這,他雲淡風輕得驚人,除了不能吸納靈氣,似乎與正常金丹修士毫無區别。
連行路,都是比徒弟快的那一個。
施問夏:“還是和幼時一樣,疼也不說。”
虞洗塵:“不算什麼。”
施問夏歎了口氣。
施問夏:“你若能忍,就這麼繼續修煉。吸納靈力時經脈若破碎,那便碎了。隻要丹藥夠數,它再長回來也一樣。”
虞洗塵接受了這個提議:“可。”
施問夏:“待經脈再次生長,我向内加一些……咦,這是什麼?好濃郁的力量……”
虞洗塵的皮膚内,有什麼像聽到她的疑問,在薄薄的血管内鼓動一下。
虞洗塵:“一滴龍……”
嗡的一聲,施問夏的手镯波光逸散,化作一隻透明蓋碗,将兩人扣在其中,隔絕了外界所有聲音。
施問夏的呼吸都急促了:“龍血?!聽聞龍血在人的脈搏中也如遊龍,四方遊走,最後彙入心髒。”
虞洗塵:“是。”
施問夏:“别讓我知道是怎麼得的!”
虞洗塵:“為何?”
施問夏語速極快:“這你也敢說,知道多少人觊觎嗎!我知道之後肯定千方百計想弄來,别告訴我!這可是龍血!天大的機緣!絕迹萬年的龍,都說世間再無真龍,你竟能弄到血,小九,你轉運了!不許說!”
虞洗塵:“都聽師姐的。”
施問夏當機立斷:“近幾日我去藏書樓找找龍相關的古籍,看能不能找到别的法子幫你,你先去看時來,今日診你到這。”
說着撤掉手镯帶來的禁制,接待下一位傷者。
一邊動作,一邊那雙清亮眼眸毫不客氣,向外一斜。
意思是,你怎麼還不走。
虞洗塵:“師姐,多謝。”
施問夏不喜他繁文缛節:“慢點将自己移走,我還要治病,不留你了。”
行山作為天下第一大派,各峰峰主偶有隔閡,大部分時間相敬如賓。
像虞洗塵與施問夏這種同一代弟子,在學宮時便關系很好的,則更互相着想。
不然,虞洗塵也活不到這時。
書裡倒沒多提。
這畢竟是一本主角入魔的書,自主角入山門寫起,在山門被虞洗塵坑殺為導火索,跳崖後在世間見到無數生靈塗炭為因,一步一步将主角引入魔界,在魔界弱肉強食的鬥争中拼殺出頭,覆滅世界的故事。
對于仙門,着重側面塑造了其屍位素餐之感,方便主角有理由幹翻他們。
到了後面,幾乎全是一場接一場的仙魔大戰。
刺槐寫打鬥還是很強的。
讀者們都這麼說。
*
虞洗塵在丹心峰幾間樸素的草屋後見到了正在拔除藥草之間雜草的時來。
時來青年模樣,面相正直堅定,聽到腳步,轉身過來看到峰主令,本想行禮。
見到是虞洗塵,他行到一半的禮頓了頓。
時來還是行全了禮,才直起身。
這有些出乎虞洗塵的意料,但想想是時來,又覺得這樣才對。
即使藥材被送給他人,時來也從未想過傷害虞洗塵,而是自己滋生心魔,自己吞噬自己。
如果他是虞洗塵的弟子,虞洗塵會教他如何恨。
許多時候,正确地恨别人,也是一種天賦。
隻是時來不是。
虞師不越俎代庖。
時來:“虞師,所來何事。”
虞洗塵:“補償。”
時來:“頓悟難求。錯失機緣,是我命數。”
虞洗塵還欲再說什麼,時來已十分固執地又道:“我知你體弱,又與我師尊交好,我相信師尊為人,早已想通。若你真要補償,那我們山門大典見,你我打上一場,我便既往不咎。”
雖然已經知道事實,但不妨礙虞洗塵問道:“你何等境界?”
還是築基的時來道:“山門大典時,便與你相同了。”
虞洗塵:“好。”
*
傍晚濃郁橘紅的黃昏中,虞洗塵走回了通天峰。
等待多時的莫白奉上自己泡的茶。
於獵見他回來,打了聲招呼,回到自己屋中。
虞洗塵摸了摸莫白的腦袋,問他黃焖雞如何,莫白說好吃。
虞洗塵便自然地道,自己閉關幾天,讓莫白跟着師兄回去睡,接下來數日不必打擾。
莫白點點頭。
待隻自己一人,虞洗塵拿起茶盞,喝光了被泡熟的黃毛尖。
無人探查。
峰中劍陣運轉正常。
此處是他不會出事的洞府。
一切安全。
虞洗塵雙腿發抖,退了半步。
他不知自己是否退到床上,隻知自己一退,退入漫長的、無盡的昏睡中。
像他穿書來的那一天。
再醒時,龍正盤在他身邊,繞着他腿,繞着他手,繞作一條黑色大麻花。
卻不重。
他一低頭,和龍鼻尖碰鼻尖。
濕濕的。
龍惬意地半眯起眼,和他鼻尖相抵,與他接觸的肌膚處泛着暖融融的熱。
“師尊,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