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場春雨消逝之時,栖神峰的執事終于走了。
通天峰在他們來來往往的忙碌下,綠意盎然。
喜歡躺着的虞洗塵把椅子固定在了洋槐樹下,這幾天,身上總是落毛毛蟲。
滾圓,肥美。
還在蠕動。
有的白,有的綠,有的發藍。
午時,於獵和莫白從學宮放課。
莫白路過他時,害怕得直扯於獵的袖子,叫師兄。
“師兄,虞師頭發上……”
在峰上,虞洗塵很少束發。
一頭黑發枕在身後,因為換了幾次睡姿,看起來有些亂。
於獵拿起他頭發上的毛毛蟲,聽見閉目的虞洗塵道:“不要踩死。放回樹上吧。”
於獵:“沒看出師尊竟如此好心,我本要放到木棍上吓莫白的。”
莫白幽怨地道:“師兄……”
暖得發熱的夏季風裡,虞洗塵道:“不是好心,而是它與我無關。”
於獵把毛毛蟲放在洋槐樹幹上。
毛毛蟲抓不牢,掉了下來。
於獵問道:“現在它掉下來了。”
虞洗塵睜開眼,偏頭看向他,道:“那它與你有關了。撿起來還是踩死,看你。”
於獵都沒有選。
他蹲下來,看毛毛蟲揚起腦袋,仿佛在分辨方向。
毛毛蟲選了個遠離洋槐樹的方向,向前爬去。
於獵:“它去找你了。”
虞洗塵閉着眼,應了一聲。
莫白在虞洗塵腳邊坐下,靠住他的腿,仰頭看兔尾一樣圓圓的洋槐葉。
莫白:“虞師,今日許師教我們,她說,洋槐也叫刺槐。”
虞洗塵:“嗯。”
莫白撿起洋槐掉下來的一片葉,拿在手裡把玩。
他玩了一會兒,聞到膳房的飯香,跑去淨手,準備吃飯了。
洋槐樹下,剩下於獵和虞洗塵兩人。
於獵在他椅子旁坐下,腳邊剛好是那條爬到這裡的毛毛蟲,道:“為什麼幫我。”
虞洗塵:“我喜歡龍。”
於獵:“還有嗎。”
虞洗塵這次想了片刻,道:“上次說過,我要去找我的劍,用得上你。”
於獵松了口氣。
這是很好理解的反應。
比起莫名其妙的“我喜歡龍”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感情,自己對一個人有用而被留下,讓他更好接受。
總的來說,符合他做魔多年的價值觀。
於獵問道:“你的意思是要下山?”
虞洗塵:“嗯。”
於獵:“什麼時候?”
虞洗塵:“山門大典後,你金丹,或者快要金丹。”
於獵擰起了眉:“我不會修仙,都說十年築基,百年金丹,千年元嬰。你也三十年才金丹,我才十三歲,這不現實。”
雖說以往的劇情裡,他體内仙魔兩氣共存,但做魔時間太久,在魔界,他更習慣的,還是魔氣。
隻有在《封天》的幫助下,靈氣才能和魔氣達到平衡。
虞洗塵:“《封天》拿到了嗎?”
於獵:“……并未。”
虞洗塵微微坐起身,道:“這倒是很罕見。”
於獵撇了一下嘴,道:“上次被你騙了之後,龍不讓我變龍了。”
虞洗塵:“修仙我可以教你,這并不難。”
於獵:“都說修仙之路難通天,師尊,怎麼到了你這裡,就并不難?”
虞洗塵:“因為我很會修仙。”
於獵:“我金丹的時候,你還是金丹嗎?”
虞洗塵:“我也不知。”
於獵笑他道:“大言不慚。”
虞洗塵不理會他這句話。
這片地方步入甯靜。
長風吹起躺着的虞洗塵的薄衫。
於獵糾結的聲音随風飄入虞洗塵的耳中。
“師尊,你實在太弱了,你要是強一點,我說不定會很相信你。”
虞洗塵歎了口氣,道:“你才十三歲,不要想那麼多,玩就好了。”
於獵:“我不能……不想。這次的時限是五十年。都說百歲金丹已經超越了很多人,我現在不過剛剛築基。”
虞洗塵:“五十年之後,它讓你做什麼?”
於獵:“到魔界。”
虞洗塵:“那很好。我還沒有去過魔界,應該會很好玩。”
於獵:“你不打算再騙我一次?”
虞洗塵:“你疑心這麼重,這種事,隻能做一次。”
於獵遲疑地道:“你怎麼那麼了解我,師尊,你不會被哪個魔族奪舍了吧?還是說留落隻是假死?”
虞洗塵一副懶得與他繼續聊的語氣,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要是被奪舍,見我師父時已然死了。”
於獵想了一想,覺得也對。
大乘已一半融入天道。
若神魂不契合,還是魔族,早被呂望轟成齑粉。
他看着那隻快要爬到虞洗塵躺椅上的毛毛蟲,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師尊,我與你有關嗎?”
一片圓圓的洋槐落入風中,随風卷到虞洗塵面上。
虞洗塵把洋槐葉拿起來,遮住一隻眼睛,道:“當然。”
於獵離開這片陰涼,也去膳房吃飯了。
他離開後,虞洗塵動了一下摸過龍角的指尖。
像仍在留戀那點觸感。
清風徐來。
*
回山這麼久,虞洗塵頭一次去了學宮。
入學宮,要過兩個建築。
第一個建築森嚴莊重,高數百尺,不時有道童以拂塵清理其中灰塵。
此建築名為故劍廳,留存着行山曆代長輩的一絲劍意,以及事迹,作迎客筵賓之用。
故劍廳中間貫通,供弟子們通行,每日來學宮,都會耳濡目染先人之姿;
兩側房間,則供山門大典時賓客暫居,其間劍意凜然,也為震懾宵小。
第二個建築,是從故劍廳中間長廊便能看到的雨花台。
雨花台呈方形,邊角被磨得尤其圓潤,四周都有階梯,供人拾級而上。
長寬百丈的方台上,粉櫻四季盛開,蒲團随時尋得來,方便聽者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