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何時論道,都有粉風入懷,櫻落滿頭。
雨花台上隻有一個規矩:不可打鬥。
無論如何不認同别人的道,都不可拔劍而起。
這是尊重。
過了前面兩道建築,走向第三個建築,便是劍下學宮。
劍下學宮,學宮上自然會有一把劍。
此劍名為千秋劍。
掌門之劍。
自萬萬年前開山時起,就被開山祖師留在了行山。
取名千秋,乃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意。
每任掌門繼位,也繼承了這把劍。
虞洗塵站在這把劍下看了許久。
有人抱着書冊,從背後喊了他一聲:“虞師。”
虞洗塵轉頭,看到許疏桐和她下巴壓着的半人高書冊,道:“許師,好生忙碌。”
這便是剛回山門時,莫白嘴裡那位“教丁班學生教得痛不欲生”的許師。
許疏桐一身月白師袍,聞言含蓄一笑,道:“虞師,也不知是誰前些日子和我講要到學宮教課,讓我高興了大半年,未曾想,這人一面也不曾在學宮出現,可讓我好等。你說,是誰呢?”
虞洗塵誠懇地道:“抱歉,許師,計劃有變。”
許疏桐微微一笑,道:“有何變?”
她是學宮弟子們最害怕的老師,外号許刀,意為笑裡藏刀。
許刀一笑,生死難料。
虞洗塵:“想收幾個徒弟,帶孩子們下山看看。”
許疏桐微怔,上下打量他一會兒,見他以往頹喪盡皆不見,道:“既如此,原諒你了。”
虞洗塵四下掃了掃周圍,道:“不過,無論何時來金阙峰,都碰不見穿牆貓。”
許疏桐搖了搖頭,道:“穿牆貓哪是那麼好遇見的。我日日來學宮,一年遇到兩次,已然算多了。”
兩人說的穿牆貓,其實不是貓,而是栖神峰養來放在金阙峰的小熊貓。
通身紅褐色,粗尾。
穿牆貓很懶,除了睡覺就是吃飯,很少從山間岩洞出來,因此很少被弟子們遇見。
因體質特殊,它們能在金阙峰各建築間通行無阻。
偶爾上着課,一隻穿牆貓鑽牆入内,大大方方跳到某人桌案,睡下了。
下課時,所有弟子都要逮着這人,将其渾身摸遍,沾沾運氣。
許疏桐稍一點頭,與虞洗塵錯身而過,道:“那虞師,不多留你。我還要上課。”
虞洗塵正欲說些什麼,聽她又道:“對了,虞師,明年的山門大典你會去嗎?”
虞洗塵:“去。”
許疏桐輕笑道:“學宮有些孩子們之前見你回山,拿你打賭呢。我要哄那些人都壓你不去。這群皮猴兒,吃了一次虧也長不出一塹來,該學學什麼叫十賭九輸了。”
虞洗塵站在原地,心想,怪不得叫許刀。
實在無愧此名。
虞洗塵問道:“你坐莊?”
許疏桐:“那是當然。小孩們鬼精着,都不讓對方得逞,就找到了我。”
虞洗塵:“賭博結束,靈石分我五成。”
許疏桐反應很快,道:“盤纏?”
虞洗塵含笑點點頭。
許疏桐笑着答應,在漫天粉櫻中抱書而去。
*
一年半很快。
快就快在,於獵迅速抽條,一天比一天高了。
目前,他已長到了虞洗塵下巴,變聲期也完全過去。
偶爾於獵側臉吃飯,和莫白說話的樣子,完全脫離了稚氣,有了輪廓深刻的青年樣子,總會讓虞洗塵晃神。
不過随着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洞府門前,新添了兩道身高線。
這次,於獵拿七尺半和上一年六尺半的身高線對比,看起來十分滿意。
莫白也長高了一點點。
而虞洗塵沒有再量。
山門大典将近,峰中劍陣運作下,四季如春。
師徒三人沒有經曆這一年的秋天、冬天。
連夏天,都隻看到一個頭皮。
虞洗塵以為莫白會很好奇下雪。
聽呂望說,莫白是禹杭人,家鄉靠近運河,四季溫暖,沒有見過雪。
莫白解釋道:“虞師,我在明州出生,但很快就和哥哥北上了,哥哥那裡也經常下雪的。”
虞洗塵點了點頭,問道:“於獵,你是哪裡人?”
枕着後腦看天的於獵道:“不記得了。”
劇情每每重複,都從自己墜崖開始。
墜崖前的許多記憶,在於獵這裡都是模糊的。
他不記得自己來自哪裡。
問龍,龍也不記得。
於獵随口道:“師尊呢,你是哪裡人?”
虞洗塵:“師父在洛陽撿到了我,但我是不是洛陽人,就不知道了。他撿到我時,我還不會說話。”
於獵:“那我們下山做什麼,又不歸家。”
虞洗塵:“遠行,見世面,還有殺人。”
莫白:“啊?”
虞洗塵:“先前說劍要有意,意如何來?”
莫白:“這我還真沒想過……對呀,劍意從哪裡來呢……”
虞洗塵摸了摸他的頭,道:“劍意從不平不屈中來,從大悲大喜中來,從生死關頭中來。行萬裡路,劍意可能才長一寸。都說劍修要劍意淬體,劍意化劍。行世間,便是蘊養劍意的第一步。”
莫白:“哇,怪不得無尤劍神百丈劍意被如此傳頌……”
虞洗塵:“嗯,他很強。”
躺着的於獵撐起上身,看向棧橋。
棧橋上,鐵鍊微晃。
金阙峰的執事,衣角都有壓上的暗金紋路。
他們浩浩蕩蕩,見頭不見尾,帶着禮器、禮裝、風水師,來裝飾通天峰了。
於獵笑了,笑得有點幸災樂禍。
“師尊,看樣子行萬裡路之前,山門大典更重要。”
虞洗塵搖了搖頭,起身向洞府走去,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於獵笑得更兇。
這群人一來,峰中一定很吵。
而虞洗塵最不喜耳邊人吵。
已經有了樹,還要弄那麼多别的做什麼?
剛剛送走一隊,又來一隊。
形式主義害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