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個話題，長樂宮裡，寂靜了片刻。

盛明遠語氣平靜：“已經有很多人，上書于陛下和本宮。不久之後，恐怕宮裡要進新人了。我準備把人安排在西北面的宮殿裡，離母後這邊大概有些遠。選人的時候，母親要不要過去看看？”

文玉娘看了一眼陸小阙。此時陸小阙漫不經心，面上帶着淺笑，令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皇後決定就好，我就不摻和了。”文玉娘說道。

陸小阙：“今日朕還有批奏折，就不在這裡呆太久了。過些日子再過來陪母親吧。”接着她轉頭對盛明月說：“就勞煩嫂子多陪一陪母親了。定民的事情，讓他想好了再過來。”說完，她起身要走。盛明遠也跟着站了起來，向文玉娘告辭。

文玉娘婆媳遠遠看着帝後的儀仗遠去。盛明月有些不理解：“昔日看着他們夫妻還算恩愛。陛下不是很喜歡七弟嗎？怎麼還要進人啊？”她和這個弟弟不熟，但都替他覺得有些委屈了。

文玉娘嗤笑一聲：“你見過幾個皇帝，後宮裡就小貓三兩隻？”

“千古基業長存，萬裡江山如畫。權勢财富，事業美人，哪一樣不比那淺薄的喜歡更重？”

她的女兒，她了解。盛明遠的容貌氣度，聰慧懂事，樣樣都讨她女兒的喜愛。可是，喜歡算什麼？她可以喜歡陽春白雪，也可以喜歡清粥小菜。然而，這些都比不上開疆拓土、江山穩固的宏圖偉業。後宮進幾個人，安一下老臣和新人的心，那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再說了，當日陸雪沉喜歡她，不也一樣不曾在乎過她的痛苦掙紮嗎？祭奠父親的時候，她都在害怕惹怒丈夫。那一點點喜歡，能有什麼用？她唯一感謝的事情，是陸雪沉給予了她權力。那是在父兄身上，她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至于盛明遠，文玉娘冷笑。一個人領略過權力的魅力，誰會在乎這點淺薄的喜愛？他隻會擔心，自己哪一天惹怒了皇帝，失去手中的一切。

文玉娘的心中所想，盛明月并不能理解。她滿心都是自己的兒子陸定民。

夜幕降臨，王府書房中，陸定民站在窗邊。他聽着盛明月轉知的話語，垂首呆站着不動。他聽到了自己胸膛裡的心跳聲，此刻的他，眼裡燃起不一樣的光彩。

書房裡寂靜無聲。

盛明月欲言又止。她伸手拉了一下兒子的衣裳，咬了咬牙，艱難地說道：“要不算了吧。你是你父親唯一的孩子啊！若是你過繼了，來日九泉之下，我如何跟你父親交代？”

“算了吧……你已經封王了。就是陛下的子嗣，也不一定能封王呢。”

陸定民擡頭看向書房中的燈火，地上銅人裡燃着火焰，明明滅滅，光影在牆上搖動。

盛明月瞧不清兒子的神情。

陸定民：“母親！那不過是一個虛封！沒有封地沒有實權！”本朝唯一的親王爵，就是楚王陸定民。但本朝的王爵，全都是虛封。

陸定民越說越激動：“這個爵位，還要降級襲爵！陛下甚至不願開恩三代始降！母親！父親是祖父的嫡長子，他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若不是父親早逝，我會這樣尴尬嗎？我想要上戰場，您不願意。如今我有了另一個機會，我想抓住！”

盛明月很想說你還小，立功的機會多得是。卻又想起陛下年少時的情景，止住了口。她伸手揪住兒子的衣袖，哀求道：“你父親隻有你一個孩子啊！”

陸定民語氣冷酷：“來日我有了子嗣，可以過繼一個孩子。”

盛明月揪着衣服的手漸漸滑落，又重新緊緊抓着陸定民的衣襟。

“那我呢！從此以後，我不再是你母親了！”

陸定民：“那我留下來陪着母親，做一輩子的富貴閑人？”

盛明月聽了這話，卻被驚到了。她猛然放下手中的衣襟，然後迅速後退了幾步。十幾年來，她一直教導兒子上進。舍不得兒子，不代表她能接受兒子的平庸，接受自己一輩子受制于人。

陸定民心中感到難受，嘴上卻說得好聽：“母親放心，兒雖過繼，卻已經懂事了。您對孩兒的好，兒一直記挂着。”

次日，陸定民入宮求見。

陸小阙在配殿召見了他。議政殿主要分前殿和後殿，還有其餘的配殿。前殿主要是君臣議政的場所，後殿就是皇帝的寝宮。偶爾人數較少時，皇帝也會在配殿辦公或召見臣子。

宦官傳話時，陸小阙正在配殿與馮五說話，手裡還拿着登記信息的書卷。楚王求見，他作何決定，陸小阙已然知曉。

此時，陸小阙笑着問馮五：“你覺得楚王如何？可堪做儲君。”

馮五聽了，心生寒意。

前一個跟楚王一脈走得近的人，是素衣衛首領馮三，此人如今已經墳上長草了。陸宏安曾是西北繼承人。馮三與陸宏安接觸甚多，心中自然偏向他的孩子。當年陛下還是西北王，膝下無子，延請嚴師教導侄子。馮三見此情形，親近此子，更是幾次透露主子的消息給楚王母子。主子知道後，大怒，在素衣衛裡進行了大清洗。

如今陛下作此發問，馮五自然不敢怠慢，連忙道：“陛下春秋鼎盛，何必早立繼承人？無論楚王如何，臣的主子，隻有陛下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