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日,大祭司撐着身體主持了祭祀。他從神台下來,召見了其餘祭司。大祭司坐在上首,說道:“我着意收阿阙為親傳。諸位意下如何。”
衆人看着大祭司,他戴着面具,語聲淡淡,不容辯駁。衆人看不見他的臉色,心中有些疑懼。大祭司……還能撐多久?
祭司裡,有人生了些小心思。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祭司問道:“大祭司,請恕我無狀。雖說大祭司之職,一代一代往下傳,很少在平輩祭司中傳承。但如果是大祭司膝下繼承人難以擔當大任,我們這些平輩祭司,也是有繼承權的吧?”
他言語之下的心思,昭然若揭。
陸小阙站在大祭司身後,從容不語。明祭司與她身後幾名祭司想要上前,卻被大祭司擺擺手,壓了回去。
大祭司面具之下的臉上,輕笑了一下。大祭司輕輕撥動祭祀鈴,天地巫力湧動。那中年祭司承受不住,一連後退了幾步,口中吐出鮮血。他身邊的其餘人,卻是毫無感覺。
衆人心中莫名感到恐懼。
大祭司笑出了聲。
“就憑你們這些酒囊飯袋?”
大祭司語氣冷漠:“當年老師離去,那是他自己的選擇,我無話可說,不曾要你們性命。”祭司聯合皇室驅逐,前任大祭司失蹤,不知生死。
“但你們真覺得,自己有那個本事,沖撞大祭司?”
“還是你們覺得,我病了,你們就有機會了?”
殿中沉默。
這時,那中年祭司身邊的另一人歎息一聲,出列道:“大祭司勿怪罪。野心這東西,誰都有。度卓……他隻是不甘心,卻忘了自己沒那個本事。”
說話的這位祭司乃一老婦人,名喚度長甯,是度卓的養母。度長甯一身祭司常服,面容蒼老。不過,她實力強大,在祭司當中也還算得人心。
大祭司并不吃她這一套,隻淡淡地回應道:“知道自己無能,就不要丢人現眼。”
度長甯道:“大祭司親傳,事關重大,您獨斷慣了,但這件事,總不能不考慮衆祭司的意見吧?記名弟子,您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唯有親傳,這是大祭司儲備,不能輕許。”
見大祭司沒說話,度長甯也覺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她聲音輕了一些,道:“老身年紀大了,沒有跟年輕人搶的想法。隻是,大祭司親傳,能力與身世清白,這是重中之重。前些日子,我同意您的想法,是想着大祭司之職能平穩過渡。隻是,如今這事,您看……”
度長甯頓了一下,又道:“若沒有合适人選,按照規矩,自然可以從平輩祭司當中選擇。”
“大祭司,您看,我這話合理嗎?”
大祭司卻是不直接回應度長甯的話語,他轉頭看向陸小阙,問道:“你覺得呢?”
陸小阙上前幾步,轉身面向大祭司。大祭司為她走了前面的路,後面的刀劍風霜,就該她自己去承擔了。
陸小阙當着衆人的面,給大祭司行了一禮,又往諸位祭司處行禮。
她眉眼坦然,語氣誠摯:“阿阙自年幼,為大祭司所救,又于祭祀壇上點燃幽藍之火。敢為諸位,祭司阿阙,可有資格侍奉神靈,溝通天地?”
諸多祭司看着她,度長甯歎息一聲,道:“自然是有。”那是天地神靈認可的祭司,她如何敢說不。
度卓此時站在度長甯身後,道:“可我們要的是信國的祭司!”
陸小阙掃視了他一眼,又道:“那更沒問題了。我曾為晉國貴女,但我此前一行,現身中州。難道我為陸國公府帶來的富貴榮華,不夠我回報父母數年的生養之恩嗎?晉皇未于我有恩情在,我又如何會效忠于他?
若是因我出身,質疑我對信國的忠城,那才是贻笑大方!若真有欠什麼,我隻欠了大祭司府的教養之恩!欠了神靈的知遇之恩!”
陸小阙言語稍微有些激動:“我一身巫力,毫無阻滞,這隻證明了我問心無愧,神明信任!神明都沒說我不行,怎麼,諸位要代天地神靈表态嗎?”
衆人都知,這跟神明沒什麼關系,純粹是她修煉天賦很好。但身在大祭司府,他們不可能說這沒有神明什麼事。畢竟,他們吃着神明這碗飯呢。
這時,大祭司輕笑出聲。掩在面具之下,這聲音有些悶沉。
大祭司道:“我弟子對天地神靈的誠摯真心,不容質疑。我知道,諸位大概是覺得她太過年輕了,辦事不夠牢靠,巫力或許不如人意。”
諸多祭司倒也不是想要跟大祭司鬧開,他們很多人心中有疑慮,也确實是為祭司一脈好。畢竟,如果大祭司傳人不夠強大,如何壓得住這彙集了諸多天才的祭司群體?若想要權力平穩過渡,必得要有一個強有力的繼承人。
這時大祭司遞了台階,他們也不會不知好歹。
這時,明祭司出列說道:“既然有疑慮,不如按照老規矩?三局鬥法,兩局為勝。”隻要阿阙祭司赢了,所有人都不會有疑慮。
大祭司看向陸小阙:“阿阙,你怎麼看?”
陸小阙神色從容,坦然看向殿中衆人:“自然可以。”這是傳人立威的過程,每一代都有,隻是形式或有不同。
大祭司道:“焚香抽簽吧。”
衆多祭司依例焚香,抽簽選人。一場儀式下來,三位祭司立于大祭司附近,與陸小阙相對而立。其中一名祭司,竟然就是那度長甯。
大祭司瞥了一眼,暗中思量弟子與度長甯這老東西的緣分,不知是福是禍。
其中一名年邁男性祭司上前一步,道:“我先來吧。”
他從懷中掏出一本古籍,道:“今日我出門,剛好帶着這本古籍。也算緣分了。這題,我就從裡面出。此古籍乃前任大祭司所贈,我研讀至今,猶然覺的艱深晦澀。從中抽出一頁,你試一試上面的巫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