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公主

*

“别人能跟我家小雀比嗎？小雀從小就懂事，從來沒讓父皇失望。小雀兒，父皇沒說錯吧？”

陸小阙的腦袋嗡嗡響，有點呼吸不過來。聽到聲音，她擡頭看去，尊位上說話的人身穿帝王常服，應該就是皇帝。他身邊坐着兩名女子。其中一人身穿皇後常服，長相普通，眼角帶了些皺紋。另一人嬌豔驚人，眸似秋水，打扮像是寵妃模樣。

陸小阙的腦子更加難受，聲音聽着都有些不真切了。眼前的人，有些熟悉。像魂牽夢萦的故人。

她迅速掃視了周邊，看這規模，似乎是宮廷家宴裡。

遠處有宮廷侍衛守候，近處有宮裝美人環繞。

“小雀兒……”

“小雀兒！”貌似是皇後的人開口說話了。她起先語氣和緩，後面卻像是訓斥。

她皺着眉頭道：“小雀兒！你父皇在跟你說話呢！”

陸小阙茫然的眼神漸漸凝聚，落在了皇帝身上。

父皇母後啊，好久不見了。原來是回來了啊。漫長的時光裡，陸小阙從來不敢遺忘來時的路。但時光很殘忍，她慢慢遠離，沒想到還有回來的一天。

陸小阙神情安定下來，面色變得舒緩。她柔聲跟皇帝說：“父皇母後，女兒挺想念你們……”

皇後眉眼間落了些無奈：“你這在說什麼傻話，想念什麼？天天都在一起。現在你父皇在跟你說話呢。有什麼不能跟父皇母後說呢。”

陸小阙轉頭對着皇帝說：“父皇，女兒剛才失神了。您問了些什麼？”

皇帝面上有些不愉。他眼神犀利地看向女兒，沒有說話。皇帝此前在跟女兒打感情牌，憶古論今。如今女兒卻說她自己失神了。她這是在不滿嗎？她不樂意和親？

皇帝沉着臉：“沒聽到就算了。”

皇後試圖緩和氣氛，側頭低聲對皇帝說：“小雀兒從小懂事，隻是嫁人是女孩子一輩子的大事，陛下讓她想清楚又能怎麼着？今天是家宴，說了隻顧吃喝，莫要多想。北燕的使者才來，不急呢。”

陸小阙坐在皇後下首，位置很近，把話聽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有些情緒低沉，這感覺很快又消失無蹤。

原來是這件事啊。那點微弱的郁郁情緒過後，陸小阙在心裡盤算着情況。穿越前，母親正希望她能和親北燕，以此解決朝廷危機，并鞏固弟弟的太子之位。

陸小阙生于微末，長于亂世，颠沛流離。父親陸伯榮起義稱帝，代宋立衛。如今的衛國，國内百廢待興，兵疲馬累，北邊的燕國卻虎視眈眈。去年打了兩場，衛國都是敗了。邊境的形勢确實不太好。

她慢慢回憶起了年少之事。父親起義反宋過程中，母親作為他的糟糠妻，一直不離不棄。衛國建立後，母親鄭穎被封為皇後。然而，在歲月的侵蝕中，皇後容顔憔悴，早已失寵。陸伯榮先有陳氏姐妹，後有淑妃李氏。

淑妃楚玥乃降臣之女，美若出水芙蓉，眼含秋波，俏麗多姿。陸伯榮起先也是見色起意，後來卻越來越寵愛于她。如今宮裡依舊是淑妃當寵。她膝下有一兒一女，龍鳳胎，已經十二三歲了。陸伯榮對這兄妹倆喜愛得很，甚至想立淑妃膝下的二皇子為太子。

然而，皇後又怎麼會願意呢？她和她身後的鄭家，為了陸伯榮的大業，付出良多。他們如何願意将一切拱手相讓？皇後希望推兒子上位。她的父親和兄弟，也是陸小阙的外公和舅舅們，也一樣野心勃勃，支持她的弟弟弟弟陸小雍。

如今陸小雍已經成為太子。但是，他的周邊，觊觎太子權位的人和家族，從來不缺。太子之位并不穩當。

陸小阙垂眸不語，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滿。

打天下定天下時，是我為父親出謀劃策，多次在絕境裡扭轉乾坤。然而，坐天下的時候，我隻換來了公主的封号，還有一個荒涼的封地。甚至這個封地就靠着北邊的燕國，荒涼，貧窮，面臨着燕國兵馬入侵的前沿之地。是了，他們覺得，公主不該像親王一樣，給予偌大的封地。

可是，立下赫赫功勞的人，是我陸小阙。為什麼做太子的卻是弟弟？

陸小雍有皇位要繼承。其餘兒子封為親王，将有廣大的封地。其他的公主，也能享受榮華富貴，嫁給心儀之人。

為什麼和親的人，卻是我呢？

你們說我享有尊位，理應反哺子民，為國犧牲。那些享有更多權力的人，他們去哪裡了呢？

陸小阙并不想認命。她心中朦胧的野望還未被自己發覺，就已經走在反叛的路上了。幽州公主，威名赫赫。

是那個破碎的系統的出現，将陸小阙帶去了三千世界。她見識了乾坤之廣大，見識了更多的人生。如今歸來，依舊不能接受。隻是，如今她已經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她絕不願意坐以待斃！

皇帝陸伯榮的另一側，淑妃坐在那裡，聽到了皇後說的話。她拿着帕子，捂着嘴角笑了，嬌俏動人。她說道：“陛下放寬心吧。船到橋頭自然直。今日家宴，不要多想了。小雀從小就聰慧，您就放寬心吧。再不濟，也還有我們的小錦呢。”

皇帝下意思反駁：“小錦還小呢。她心思單純，如何應付得來？小雀聰慧，正要遏制北燕。”

這話脫口而出，陸伯榮回過神來，面露尴尬，轉頭看向陸小阙：“你不要多心。朕就是覺得隻有你能勝任。朕隻放心你做事。若換成宗室貴女，朕總不夠放心他們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