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阙這回卻是不想忍了。再忍耐，就真成了縮頭烏龜了。

她語氣淡淡地質問道：“難道在父皇眼裡，小阙有本事，就活該被犧牲？将來我要有兒女，我如何處事？你們想要我嫁往北燕，監視壓制北燕，就不怕我連着封地，直接投了北燕嗎？您整日挂在口中的二姑娘，不也快及笄了嗎？”

皇帝皺眉，斥責道：“你這說的什麼話？這天下，你付出了這麼多？你如何舍得？難道你要衛國再次陷入動蕩嗎？”

淑妃心下恨恨的，她俏生生地笑着，說道：“大公主這話說的，女兒家都要嫁人。前些年戰亂，大姑娘誤了花期，如今可耽誤不得了。我們小錦不急呢。”

陸小阙連個眼神都沒給淑妃，她繼續跟陸伯榮說着話：“父皇既然知道兒臣為家國立下過功勞。那為什麼不立我為繼承人？”

陸伯榮怒上眉梢，他手下一拍桌子，酒水就撒了出來。

“這世上哪有女兒當皇帝！”

皇後吓了一跳，就連淑妃也驚得屏了呼吸，咬唇不語。

陸小阙淡淡地說道：“今日之後，可以有。”說話間，陸小阙笑了出聲，手下衣袖拂動，不慎将桌上酒杯揮到地上。杯子碎裂的聲音，将陸伯榮驚醒。

陸小阙神情淡淡的，沒有再說話。她不是當日那個隻能依附父親的女兒。她也還有為人的情感。在别的世界，她可以從容，可以置身事外。唯獨今天，突然間她不想忍耐了。

父女交鋒，宴席上的氣氛極為緊張。妃嫔們和皇子公主們屏聲息氣，太子惶恐地坐在一旁，一聲不吭。

她怎麼敢啊！幽州公主，怎能這麼勇啊！從來沒有……從來沒有！

這一場宮廷宴席上，掉一根針都能聽到聲音。

陸伯榮大怒：“陸小阙！”

陸小阙“呵”了一聲，語氣并不和緩：“原來父親還記得女兒的名字啊！您還記地，我為什麼叫小阙嗎？”

陸伯榮的怒氣驟然歇了。他頓時感到了愧疚。

如何不記得？

陸家不過窮苦農民，祖上讀過兩本書。到陸伯榮這一輩，除了識得幾個字，已經與村裡百姓一般無二了。

女兒出生，陸伯榮一擡頭，剛巧見了屋檐上的小雀鳥，直接就為她取名“小雀”。

後來天下大亂，宋國皇帝還是想搜羅天下美人。

剛巧，女兒小雀做了一個夢。醒來之後，小雀向家人描繪夢裡的場景。碧瓦朱檐，層台累榭，絕代佳人款款而行。這個夢境很美，陸伯榮卻驚到了。若再過個十來年，女兒長大，這難道不是會成真的場景嗎？

陸伯榮對長女喜愛非常，如何能忍受女兒被人送入宮中？不得不說，後來糾集朋友族人，幹那殺頭的大事，說起緣由，女兒這事至少占了兩三分。

當時小雀問：“爹爹，那些屋子，是哪裡啊？是仙境裡的九天宮阙嗎？”

陸伯榮腦海裡陷入回憶。當時他怎麼回答的呢？

“是啊，那是仙人的住所。”

他哪裡敢告訴愛女，這也許是人間帝王奢侈的居所？帝王搜羅民間美人，是要把人關進這些地方。他隻害怕，愛女有朝一日，如族人的女兒一般被搜羅入宮，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世界。

可是這時，女兒卻說：“來日我也要住進九天宮阙！”

陸伯榮悚然一驚，破天荒地斥責了女兒。

女兒卻是堅持己見，甚至提出了改名。陸伯榮沒能阻止女兒的突發奇想。“小雀”成了小阙。

陸伯榮沉默着，又想起前段時間折損的兵力，想起朝堂上朝臣的争論不休。北燕咬着不放，想娶幽州公主，但朝臣意見不一。他也隻是想探聽一下女兒的意見，想要她當着衆人表個态。女兒一向體貼，從不會讓他下不來台。她若同意和親，前朝就不用糾結了。隻是現在看來……

見到父皇并不說話，陸小阙拂袖，起身離去。這個家宴沒滋沒味地結束了。

回到寝宮，陸小阙的貼身宮女小糧抱怨道：“我的大公主啊，您怎麼在人前這麼跟陛下說話呢？回頭前朝要罵您了。”小糧是陸小阙救下的人。她從小跟着陸小阙，說話自然也親近。

陸小阙聽了，輕笑着說道：“沒好處，我能發脾氣嗎？放心，我了解他們。父皇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但他一定會給我補償。若父皇送什麼奇珍異寶來，你給我把人轟出去！我看不上！”

小糧嘻嘻笑了一聲，道：“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