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林苑的馬場裡,陸小阙看着幾位大臣遠去的身影,歎息了一聲,道:“沒想到他們還記得。”這些天陸小阙休息過後,仗着強大的靈魂,慢慢回憶起了舊事。
如今開國已經三年,當日随着陸伯榮起義的功臣,很多都與陸小阙有往來。如今陸小阙有了困難,有人遞來了消息,甚至有大臣光明正大地求見。今日陸小阙直接出了宮,在宮外的陸林苑裡見了幾人,相談甚歡。
小糧和宦官長生就在一旁伺候着。
長生聽了陸小阙說的話,他垂首低眉,奉承着說話:“幾位大人都是明白人。公主在國朝才是朝廷之福。若公主去了北燕,才是威脅呢。”
陸小阙聽了,難免高興。長生就是有這本事,說個實話也能讨人歡喜。
這時,小糧憂心忡忡地提醒道:“公主,陛下若知道您幾次接見重臣,怕是會不高興。”
長生聽了,有些意外地看了小糧一眼。小糧跟了幽州公主很多年,有些話她敢說,長生倒是不敢。他也得幽州公主重用。然而,他是舊朝宦官投了新朝,不得不謹慎。
此時陸小阙瞧了小糧一眼,上前幾步,一邊牽了馬,一邊又問:“長生,你覺得呢?”
長生回話的語氣裡恭敬裡略帶了些親近:“公主是主子,您行事自然有考量,臣如何敢揣摩呢?”
長生微有些低垂的眼睑裡,掠過一絲猶豫。
幽州公主行事有度,以往也隻是給皇帝出主意,并不喧賓奪主。如今活躍到前頭,确實有些令人摸不着頭腦。雖然公主不喜皇帝想要她聯姻,但按以往的情況,也沒到公主串聯重臣的地步,更沒必要在此揣摩陛下了。
長生臉上依然笑着。幽州公主一向和善,待人親切,但他并不敢多加評論。
陸小阙并不意外長生的謹慎。或許說,長生就是因為他的謹慎,才得以留在陸小阙身邊。不過此時,陸小阙并不需要一個太過謹慎的手下。
于是她停下腳步,摸了摸駿馬踏雪的腦袋,随後側頭看向長生:“我允許你揣摩。”
長生頓了一下,有些驚訝。他稍許思量,便看向陸小阙,然後拱手說道:“臣以為,陛下高不高興,并不影響大局。陛下信重公主,必不會真正動怒。”
陸小阙聲音裡帶了些笑意,她一邊撫摸着馬匹,一邊說:“你倒聰明。”
她的貼身宮女小糧站在一邊聽着,見長生出頭,她滿臉不高興。不過她沒有插嘴說話。
陸小阙伸手安慰着踏雪,又淡淡地說道:“父皇會生氣,但我了解他,他不會因為生氣而猜忌我。不過,那些看不慣我的人就不一定了。”
如今見過外面的天地,陸小阙不會為了未知的明天而害怕。今日在陸林苑召見了幾名重臣,這些人一貫和陸小阙親近。如此一來,既稍微展示己身砝碼,也能讓敵人蹦跶得高一些。
和親與否,并不是她最在乎的事情了。她需要做兩手準備,但最重要的是提高自己的話語權,給幽州争到更多的東西。
她笑容有些淺淡,卻不是有什麼不快。她很了解自己的父皇。陸伯榮或許會有一時的不快,但他對女兒的信任也不是假的。他想要陸小阙和親,無非是國勢不強,邊境難安,想要女兒為他分擔。他相信陸小阙會在乎衛國的安定。
陸小阙歎息着想到,曾經陸伯榮想要嬌養女兒一輩子。後來見到了女兒的聰明強大,見慣了慘絕人寰的戰場,就覺得隻要平安,就什麼都不要緊。他是真的害怕戰事再起。如今的衛國,才安定下來,經不起折騰。
父皇曾對她非常寵愛。現在呢?他隻想着以陸小阙的能力,能讓北邊安定幾年,方便衛國積蓄力量,一舉破局。他忘了,長女也會難過。
陸小阙已經年過二十,因連年戰事,已誤了婚事。陸伯榮賜過幾個青年才俊,女兒都帶在身邊了。他或許覺得大女兒不會在乎婚事,其他的女兒年紀還小,也不擔事。他忘了,他憐惜年少的女兒,本身就是對大女兒的傷害。
陸小阙翻身上馬,不再說話。此時宦官長生靠得更近,牽起了馬的缰繩。
陸小阙攔了,說道:“不必。我想跑一圈。”
長生一愣,随後馬上退開,便見幽州公主策馬遠去。夕陽下,公主的身影映在光裡,如畫卷一般隽永秀麗。長生微微皺了眉,專注地眯着眼看着。幽州公主……似乎與以往不大一樣了。
跑了一圈,踏雪的馬蹄慢了下來,然後停下。
長生來到陸小阙身邊。
陸小阙翻身下了馬,把長鞭抛給了長生。年輕的公主英姿勃發,眉目飛揚。
長生和小糧笑着上前,想要伺候。陸小阙依舊擡手攔了,隻交代道:“長生,你記得盯緊我的作坊。以後能不能讓人聽話,還得看那邊能不能讓我的拳頭夠硬。還有小糧,我交代你收集的物資和人事,不要忘了。過些日子,大概能派上大用場。我給你們的人手,放心去使喚。明天繼續過來,我還有人要見。”
兩人聞聲應了。陸小阙停了一下,又特地吩咐:“還有……小糧,李淑妃……李楚玥那邊已經令人盯着。若有人來報,你上點心。”
小糧道:“殿下放心!”陸小阙颔首,将馬牽給了侍馬官。一行人離開陸林苑,回了宮中。
前朝圍着和親一事,争論了好些日子,陸小阙處理完封地的事務,難得清閑了兩天。宮城裡下起了春日的第一場雨。雨後花瓣飛揚,空氣裡,潮濕中帶着些微冷意。
陸小阙在輕薄的衣裙外面,披了明豔的紅色外袍。接着,由宦官和宮女打着傘,一行人往雲花宮苑裡賞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