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阙帶着人,穿過月洞,才踏進了花林裡,便迎面見到了淑妃。
李淑妃帶着衆多宮人,張揚地擁過來。她不再年少,但養尊處優的生活,令她容顔依舊。風吹過來,路兩邊下了一陣花瓣雨,花落了一地,鋪了紅毯。花景美,人更美。
淑妃穿着寬袍大袖的錦衣,華服曳地,鋪張富貴。
淑妃的身邊站着一個女子,作婦人打扮,卻不是宮裝,隻一樣的珠環翠繞。看這樣子,大概是淑妃的親姐妹入宮了。
陸小阙看了姐妹倆身下略髒的曳地衣角,又擡頭看着她們頭上雍容華貴的鳳钗頭飾。心下歎了氣,她輕輕地眨了眼睛:“李淑妃安。”
李淑妃停下了腳步,擡眸回應道:“大公主安。”
兩人身後的宮人也紛紛行禮問安。
淑妃身邊的婦人揚起得意的臉,說道:“聽聞公主婚事将定,臣婦先在這裡提前為公主賀喜了。”淑妃俏麗的臉上,微皺了眉:“三娘!”
“你!”小糧上前。
陸小阙伸手攔了。她淡淡地問到:“不知這位是?”
淑妃道:“公主莫怪,我妹妹嫁給了徐将軍後,一直安居後宅,并不清楚宮裡的事。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公主饒過,回頭我仔細教導。”淑妃得寵多年,并不是傻的。她很清楚幽州公主在皇帝心裡的分量。可恨這個妹妹,竟然一入宮就給她帶來難題。
陸小阙神色不變,隻語氣平和地說道:“原來是徐将軍的夫人。”她想起淑妃的三妹妹李三娘嫁給了武将徐霜。
她無視了李三娘,隻看着淑妃,說道:“徐将軍為天下奔波在外,可親可敬。本宮就看在徐将軍的面上,饒過這一次。若再來招惹本宮……”陸小阙話沒說滿,卻輕瞥了一眼李三娘,待見到她面上生怒,才輕笑着離去。
兩方離得遠了,陸小阙才從身後聽到了一句罵語:“沒見過這麼寒酸可恨的公主!”
陸小阙重練了《幽州訣》,耳聰目明,她将這話聽得清清楚楚。她低頭看了自己身上的衣裙,窄袖長裙,衣不着地,又想起今日頭上隻系了一條紅色發帶。她轉身打量着淑妃和李三娘遠去的身影。
陸小阙雙手攏在了外袍裡,目光含着些意味不明:“小糧……我記得淑妃的父親和哥哥都有爵位?”
小糧反應過來了,連忙道:“李淑妃家一門雙侯。她父親是降臣,因功立了侯。她兄長是因淑妃得寵封侯,後來您大舅舅……陸國舅反對,就不允襲爵。”
陸小阙輕輕撫了衣袖,道:“可惜了。”
李淑妃家的爵位,不一定能保住了。李家摻和進和親一事後,陸小阙就開始作準備。如今陸小阙手裡已經李家犯事的證據。她本想着遲一點再去料理,沒想到李三娘一番話,倒讓她有意将此事提前了。
李三娘的丈夫為國立功,她不好出手。但教養出李三娘這等人才的家族……她看着遠去的人,衣裙拖地,輕聲道:“才三年啊。”
開國才三年,又撿起了前朝的習氣。父皇再三提起,後宮要簡樸,切勿奢華。如今他的寵妃如此打臉,不知父皇作何感想。
陸小阙沉下了心,神色如常地賞了花。
數日之後,宮外傳來消息,有官員狀告李侯父子強占萬頃民田,強搶良家婦女,其餘罪狀,也都證據确鑿。
陸伯榮勃然大怒,将李家下獄。淑妃聽到消息,馬上坐不住了。陸伯榮毫不留情地訓斥。這一刻,淑妃在他眼裡,俨然面目全非。他看着淑妃簪星曳月,華服旖旎,以往覺得賞心悅目,今日卻隻看到了面目醜陋。
陸伯榮想到李家的罪行,又想起李家向自己投降,出賣了前朝軍情。他忍不住罵淑妃:“你父兄貪婪無狀,無君無父,毫無風骨!家風如此,朕很難不懷疑你的性情!”
淑妃身子泛寒,癱軟在地上。她連忙磕頭請罪:“陛下恕罪,臣妾待您從無二心啊!臣妾的父兄雖行事不當,但對陛下忠心耿耿!陛下!”
陸伯榮眸色深沉,并不吃這一套。他從枯骨遍野的前朝走過來,最知道貪官污吏的嘴臉。他隻是沒想到,枕邊人的家族竟也這番貪婪。至于忠心,不過是他能給的太多罷了。
他上前捏着淑妃的下巴,将她的頭仰起:“淑妃啊,朕對你們李家……不夠榮寵嗎?”
“果然……人心都是貪婪的。”
他松開手,看着淑妃發紅的臉頰,輕聲說道:“你怎麼敢?怎麼敢為他們求情?”
說完,陸伯榮對身邊人說道:“将人拖下去,幽禁宮中不得出!”
他定定地站在殿中,看着淑妃被人拖下去。過了一會兒,他阖上眼,又睜開,這才說道:“喚公主過來。”
“……朕的大公主。”運籌帷幄,釜底抽薪。以明堂正道制敵,這手段,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