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地下着,不多時又停了。一夜安眠。
用過早膳,陸小阙又帶人去往園中各處,處理作坊裡的事。将近午時,她回到南流景居的時候,還在跟手下交代要善待工匠,安排好他們的家人。還在說話呢,就有宮女進來,說起明月居裡的北燕皇子求見。
陸小阙眉眼一挑,竟顯得有些淩厲。她開口讓人将北燕皇子請進南流景居的廳堂。她将手裡的文書交給手下,令他離開,這才往外迎接北燕來客。
才進到廳堂裡,就見裡面坐着一個北燕貴族打扮的男子,身後還站了兩個侍衛。
端坐着的主角,一身紅衣白邊,衣袖和長褲收束,腰間系上黑色的腰帶,鮮豔而不失莊重。待他擡起頭起身迎接時,陸小阙才注意到,他的容貌也很顯眼。
這位北燕皇子玉貌清絕,身形挺拔,像極了衛國煙雨裡的俊逸郎君。若換一身高冠博帶的飄逸打扮,緩步徐言,那就真要超凡脫俗了。
怪不得他在北燕不受寵!
陸小阙心中湧出了這個念頭。
再一思量,更覺得有道理。除了身形高大一些,他長得并不像北燕人。北燕男女大多威猛健壯。或許,他更多是遺傳了前朝宋國和親公主的容貌。
這位皇子長相脫俗,說話做事卻并不端着。
隻見他幾步上前,面帶微笑,拱手說話:“慕容晉冒昧打擾,還望公主海涵。”
伸手不打笑臉人。陸小阙回了禮,說話也算和顔悅色。稍後,主客各坐其位,氣氛和諧。話趕話裡,慕容晉忽然問起:“不知公主對和親一事,作何想法?”
陸小阙将手中的茶水放下,身體靠着椅背,身體放松。
“殿下不若先說,本宮如何?”
慕容晉的手很自然地理了一下兩邊的袖口,眼裡含笑,目光坦然松弛,忍俊不禁地說:“公主人中龍鳳,甯靜從容。”頓了一下,他又說:“在衛國,您足夠尊貴!”
陸小阙的手搭在桌案上,姿态自然地輕扣桌面,她輕笑了一聲。屋外的鳥鳴聲清脆悅耳,仿佛在和樂。
“所以,”陸小阙的眼中含笑,微垂的眉眼緩緩擡起,直視過去,“若我要嫁,定要正位中宮!我要在燕國的權勢。不輸衛國……我隻嫁當世英雄!誰是燕國英雄?”北燕其實是為燕皇求娶本朝公主。但是,燕皇也可以換人嘛。
陸小阙視線落在慕容晉身上,似笑非笑:“這人不知是您的父皇?燕國的太子?還是……殿下您?”她的語氣意味不明,不容忽視。這時,慕容晉面色牽強,轉瞬即逝,陸小阙沒有拆穿。
話音剛落,陸小阙起身,擡頭看了一眼屋外,然後說道:“時間不早了,想來現在路已經幹了。那本宮……就不留殿下午飯了吧。”
“殿下,再會。”
送客都到這份上了,還能怎麼樣?慕容晉無奈,隻能離去。
從明湖園往出去的時候,路遇一行木制闆車隊列,上面裝着箱子。看推車的人筋脈浮起,大概很是費力。
慕容晉一行人疑惑地在一邊看着隊伍路過。
到了不遠處,有一輛車忽然颠簸一下,一個箱子滑了下來,十來把鋒利的大刀應聲落地。
慕容晉心中忽然像是有塊石頭壓了上去。他身體僵硬,目視着前方,死死地盯着地上滾落的兵器。這種兵器,觀其形,聽其音,并不是以往那些種類。衛國武器的更新,并不是第一次了。一次比一次厲害。
運兵隊伍收拾了地上的殘局,很快離開了。
“殿下……”侍衛喊了幾遍,慕容晉才回過神來。他又多看了兩眼,手指微動,深吸了一口氣,道:“走!”說完,他帶着人快步離開。
南流景居裡,陸小阙正在會客。手下進來貼耳說了話,她點點頭,又道:“就這樣吧。其餘不必多做。”随後将人揮退。
榮安侯見狀,默不作聲地看着。
陸小阙處理完手頭的事,才轉過頭來,看向榮安侯。她沒想到,榮安侯這麼沉不住氣,直接就找上門來了。
榮安侯容貌平平,唯有雙眼銳利如刀,令人生畏。她的手有些粗糙,拿着信紙,将它放到桌面上,然後推到陸小阙跟前。
榮安侯道:“殿下,您要不要解釋一下?”
陸小阙沒看那信紙,卻隻對着榮安侯說:“老師,作為榮安侯、榮華夫人……您這些年一定不好過吧?”
在榮安侯淩厲的目光裡,陸小阙輕笑着,字字逼人:“打天下時,您的功勞不淺。感受到威脅,他們勸父皇娶您,卻仍舊覺得委屈了父皇。”榮安侯确實其貌不揚,父皇身邊卻是從來不缺貌美如花的女眷。
榮安侯的氣息稍有不穩,隻一瞬間的變化,就讓一直盯着她的陸小阙抓住了。
陸小阙心道,她或許喜歡過父皇。醉酒時,她隐晦地表露過心思。陸小阙也還記得年少時,見過她看向父皇的目光,或仰望崇拜,或溫柔缱绻。榮安侯對皇子們不假辭色,唯獨會對陸小阙言語溫和。偶爾生氣時,見到她那與父皇相似的容顔和脾氣,隻能無奈放過。
那麼,是什麼讓榮安侯在亂世裡,不願意被自己喜歡的人庇護,還要苦苦掙紮,求取功勞?
是那一股與衆不同的心氣。是那種“欲與天公試比高”的信念。支撐着她,一路走來。
在這個世界,她年幼時也見過其他穿越者。隻有榮安侯,走到了今天。
陸小阙繼續說道:“您的功勞,封侯理所當然。他們卻百般阻撓。朝堂上,隻要有半分不妥,他們就會抓住,然後大肆打壓。”
“您一路走來,一定很很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