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說完話,陸小阙邁步出了重華殿,踏着雲紋台階往下走。
宮殿周邊,侍衛值崗,宦官宮女侯在一旁。陸伯榮就在重華殿的偏殿門口看着,長女的身影一點點遠去。他一招手,身後的宦官就上前來聽候吩咐。
陸伯榮說道:“宣飛羽衛來。”飛羽衛是陸伯榮的情報機構,飛羽首領代君搜羅天下情報,也在暗處裡為帝王效命。
于是,聽聞此話,這宦官一驚,不敢耽擱,連忙應聲離去了。陸伯榮轉身回了重華殿,思量着今日長女的話語。
太奇怪了。小雀兒遇事從容不迫、運籌帷幄,卻不到威儀天成的地步。她有野心,卻也從來不是赤裸裸的追逐權勢。她面對外人,有毫不留情的一面,但在自己面前,從來善解人意,言語行事均都顯示出溫情。
小雀兒似乎變了。又好像沒變。
飛羽衛首領狄秋衣很快到來。他在重華殿門口,将長劍解下,遞給門口的侍衛,然後踏進了殿中。他很快來到皇帝跟前,才行過禮,就聽見了皇帝說話。
“在暗處跟着幽州公主。”
狄秋衣一愣,下意識要去抓腰間的佩劍,卻抓了個空。
陸伯榮又說:“看着她,也要保護她。明白嗎?”
狄秋衣道:“是。臣知道了。”
陸伯榮不放心女兒。狄秋衣不明,卻不敢耽擱,連忙出去安排了。
另一邊,走出重華宮的陸小阙,或許她也猜到了父皇的想法。台階之下,陸小阙回望重華宮,然後沿着宮道走下去。一路走,她跟身邊的宮女吩咐道:“令人備車,午後本宮要出宮。”說話間,她撫摸着自己腰間的通行令。
在宮城裡,使用此令牌可通行無阻。以前使用的出入令,那都是一次性的手令,多有不便。于是,剛才陸小阙向陸伯榮讨了此令。陸伯榮生氣歸生氣,倒也沒說“不”,最後還是把令牌給出來了。
午後,陸小阙出了宮城,乘行馬車,沿着大道往城外去。
車輿高大寬廣,樸實無華,唯有車廂的前方,懸挂着精巧宮燈,昭示着車馬與主人的身份尊貴。車馬周圍,有宮衛随行,宮女宦官也在其列,守衛着幽州公主的安全。
馬車的窗簾半遮半掩,能看見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陸小阙示意宮女把窗簾掀得更高些。她往街道兩邊看去,衛都的人間煙火,喧嘩可愛。
她遠遠向後方看去,酒樓處門口人群聚集的地方,似乎看見了熟悉的人影。一個中年男子,長相普通,身形尋常,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陸小阙見過他。
宦官長生也順着陸小阙的視線看過去,他眯了一下眼睛。
陸小阙恍然,将窗簾放下,依舊是半遮半掩的模樣。剛才見到的男人,她在飛羽衛中見過。飛羽衛的建立,有陸小阙的勳功章。她在其中投入了大量的心血。
陸小阙垂眸深思,父皇動用飛羽衛,或許就沒想過瞞着她。要不然,若是用的是飛羽衛新人,以前的陸小阙大概是不能發現這情況的。
不知不覺中,陸小阙的身子往後面的軟枕靠着,手指微曲,右手的指尖一下一下地輕輕扣在案上。她慢慢思索着。
長生問:“殿下,這是有人盯着?要不要甩掉,派人去料理?”說話的時候,長生作了一個撥水的動作。
陸小阙搖搖頭,說道:“别亂來。父皇的人。順其自然吧。”
聽到外面尾随者的身份,長生不再說話了。
忽然,陸小阙手中停下,又扣了兩下桌案,吩咐道:“拿紙筆出來。”
車廂裡,今日随行貼身大宮女小米聽聞,連忙把車中夾層裡的桌案抽出,又将筆墨紙硯擺上。長生探頭出了車廂,吩咐道:“車輿慢些,切勿颠簸。”說完又回了車廂。
陸小阙接了紙筆,寫了一封信件。信件密封後,陸小阙令長生将外面随行的宮衛首領喚來。
宮衛首領很快騎馬過來,到了車廂的右邊窗口處。
他拉着馬匹的缰繩,問道:“殿下?您有什麼事吩咐?”
陸小阙将信件遞出去,交給他,說道:“馬上派人将此信交給榮安侯。”
榮安侯許榮華,也叫榮華夫人,她是陸伯榮的開國功臣之一。也是少數以功勞封侯的女子。宮衛首領聽到這話,沒有任何疑問,隻按陸小阙的要求去做了。
榮安侯是按時下人的評價,大概算是一位年華正好的寡婦,追求者甚多。她是陸伯榮争天下過程中,主動來投的奇女子。她在陸小阙的人生當中,也産生過不可忽視的影響。
可以說,陸小阙對穿越女的了解,最初就是從她這裡開始的。
很多年前,許榮華青梅竹馬的丈夫去世,她的婆家要将她殉葬。
許榮華為了求生,成了流民,又被陸伯榮所救。
她為陸伯榮釀烈酒、改農具、練兵器……可以說,她身上雖無戰功,但每一場戰事的勝利,都跟她有關。陸伯容非常信重于她。稱帝之後,陸伯榮将她封為侯爵,封号為榮安。
有人提起,“榮安”與“榮華”,為避尊者諱,應改!陸伯榮将他噴了個狗血淋頭。
由此可知,榮安侯很得聖寵。
以往,陸小阙并不知道榮安侯一個農家女,為何懂得那麼多。如今回頭看,自然再也沒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