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人見首領和将軍聊天,都有些發怵,離得遠遠的。此時這一張桌子旁,隻有陸小阙和元景林,安靜得很。陸小阙聽得清清楚楚。
“度田?”她再重複了一遍。她當然知道朝廷的政策,隻是有些疑惑,元景林為何跟她說起此事。此時,陸小阙心中隐約有些猜想,需要對方來肯定。
元景林道:“陛下令甯國南北,均核實田地戶口。”陸小阙默默添了一句:“方便征收賦稅。”
陸小阙淡淡笑着:“那恐怕很難。”南境稍往北的地方,豪族居多,南境當中,又多部族。太平時間就下山,戰亂就山上跑去。陸儋部乖乖地提交戶籍信息,算是很配合了。
元景林搖搖頭,嘴裡念叨着:“不難,不難。陛下這不是叫我帶着鎮南軍留着南境嗎?”
陸小阙揚眉笑問:“将軍,您的意思是?”
這時,元景林倒是不急了,他慢悠悠地抱起一壇酒,給自己滿了一碗,端起來喝了一口。放下碗,他哈哈笑着,須發橫飛,染了酒水:“怎麼,有興趣?小丫頭啊,求人懂不?”
聽出元景林語氣中的親近,陸小阙順着杆子就往上爬。她“哼”了一聲,直接把元景林手邊的那壇酒端到自己跟前,說道:“本首領不懂求人,威脅人倒是懂個一二。将軍,你有話好好說,說清楚,要不然這壇酒我就給倒了!”
元景林“哈哈哈”笑了,他将碗裡的酒幹完,潇灑地扔到一邊,說道:“你這是不樂意吃虧啊。走吧,端着這壇酒給你娘和外祖掃墓去!我帶了隻雞,幾把花生,正好跟他們唠幾句。”
說着,他起身示意陸小阙指路。
陸小阙也不多講究,直接端起那壇酒,封上蓋子,往前面帶路去了。
山路難走,但陸小阙、元景林和他幾位親兵,都是穩穩當當。路遇陡坡,陸小阙抱着酒壇子一躍而上。其餘幾人也跟着一起,不逞多讓。
待路稍微平坦一些的時候,元景林詳細介紹了度田之策,又說道:“照朝廷的政策,你大概能得個封号。如果你能在此事當中表現亮眼,我更有理由為你争一點實權。”
“小阙,天下戰亂已久,如今初得太平,往後天地大有可為。”
“莫要失了先機。話我隻講一遍。”
元景林擡頭,透過茂密的枝葉,刺眼的陽光落下來。他閉了眼,又睜開,眼裡似乎帶了些朦胧的霧水。
祭掃的時候,他看着拓跋族成片的墓,沉默良久。
下山的時候,他依然一句話都沒說。離開的時候,元景林才沙啞着聲音說道:“侯些日子吧,我給你一個名正言順插手的機會。”他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婚禮過後,淩柒娘和孩子跟着齊大财在山下生活了。陸小阙在山上,繼續忙着陸儋部的戶籍整理,還有部中土地的核實。大家齊心協力,這些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閑居在家的陸小阙,很快接到了南境新長官的任命。她成為了一名事務瑣碎的度田官。
陸冰細細碎碎地念叨着:“我還以為能給個大官做呢!”陸弘朝着她翻白眼,說道:“想得可真美。”那神色,毫無在外人面前的笑面虎模樣。
陸小阙樂了,淺笑着說:“志向還是該大些。若做得好了,大官還是可以有的。走吧,幹活去!”說着,她将手下的人趕去幹活了。
說是幹活,其實就是監督度田工作和戶籍登記。南境的管理,難就難在各自為陣,誰也不服誰。
陸儋部如今人少,早些年也算得上是大部族。近些年,陸儋部沒落,但前人餘蔭尚在,戰力尚可,在周邊地界還算說得上話。如今有了名分,插手周邊事務,更加出師有名了。
這麼一來,陸小阙在周邊部族裡,剛開始的時候,多少也能做個潤滑搭話的角色。後來遇上些難纏角色,拉一批打一批,殺雞儆猴,狐假虎威,這度田工作倒也順順利利地展開了。陸儋部的影響,倒是一日比一日更大些。
難搞的是陸儋旁邊的甯沖和平羅這兩個部,他們實力都不錯。跟陸儋部比起來,隻差了鎮南軍和南境長官的支持。
這兩個部族,很多時候,昨天因為地界劃分不明打一架,今日又因為搶水渠鬧矛盾,說不得明日又要搞什麼幺蛾子。這兩個部族核實土地一事,一直都沒能搞定。大家都頭疼得很,陸小阙都有些惱了。
陸小阙忙了一天,才睡下身,很快又有人來拍門。
她點燃油燈,披上衣服,提了燈籠往外走。到院子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她返回了屋裡,将官府派發的佩刀帶上,這才出去。
陸弘在外面焦急地說道:“首領,甯沖和平羅又打起來了!”
陸小阙皺眉,将燈籠提得更高些,邁出了門檻。陸弘順手幫她關了門,又接過了燈籠。
門外還有幾人等着。陸小阙說道:“走!”
陸弘邊走邊說話:“晚間時候,有人開了平山頂部的水,引到了平羅東的田裡,甯沖部發現後,直接把水攔了。”
“現在都在争那水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