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巧抱琴一路出城,辭鳳阙不遠不近地跟着,甚至還能仰仰頭欣賞今夜的月色。
吃飯時他便聽出玲珑巧在騙她,故意讓她順走身上的黃符,後來又佯裝離去聽到玲珑巧和宮女的對話,決意跟上來。
他問起祭祀大典祭祀何物時,玲珑巧同他說要用國運,這點已讓辭鳳阙起疑。
即便是君主顧懸也是在君青玉指出後才知真相,她一個隐藏在外的落魄千金如何得知?要麼她便是大國師本人,要麼便是還有人隐在她之後,借她行事。
玲珑巧出了城門後專挑昏黑無人的小道走,步子飛快,古琴卻抱得穩當。
不多時,她抵達一座孤零零的湖中亭,湖面上飄着兩三盞荷花燈,宛若幾抹跳動的燭火。她借着月色鋪開古琴,深吸口氣,指尖拂動起來。
悠揚的樂音散落湖内,在城中聽了一天送終曲的辭鳳阙隻覺心曠神怡,即使是不通音律的人也能體味其中的百轉千回。
辭鳳阙靜聲聽着,湖面上撲面而來一陣清風,吹皺綠水,輕輕揚起亭中紗簾。
随之而來的還有一位白衣女子,清素如月,容貌淡麗,纖纖素手流轉瑩光。
她站在玲珑巧身後:“曲音錯了。”
弦音凝澀一瞬,玲珑巧繼續彈奏。
白衣女子擡起強硬抓起她的手腕:“你心已亂,不适宜彈下去。”
玲珑巧将手抽回,面色冷淡地坐在古琴邊:“我找人查過,你同我說的那些都是真的,無論是我父親們身在皇宮,還是祭祀大典要以活人血祭,與你說的分毫不差。”
女子将視線放到琴身上:“既然如此,你願意幫我了嗎?”
玲珑巧從石椅上“嘩”地站起,質問道:“你到底是什麼身份,竟能知道這些皇家秘辛?”
女子淡聲:“你在發抖。”
玲珑巧身上的顫抖難以忽視:“是,我很害怕,我不知曉你是敵是友,連你想做什麼都一無所知,但我想救出我的父母親人,我必須選擇你。”
“不必懼我,”女子将她按回去,“如初見之時所說,我是癡迷琴曲之人,被你的琴聲吸引才來到此處。”
她說話時的語調都仿佛宮商角徵羽,悅耳至極。
“既然你願意幫我,那可以告訴你實情。”她素手一撥,空靈的琴音隔空從古琴上傾瀉而出,如同春風拂露。
月夜湖邊的微涼褪去,玲珑巧再回神時周遭已不複昏黑。
她們仍在亭中,可又不似那般凄清,楊柳枝參差搖影,碎光斑駁,而白衣女子不知何時在她對面坐下,身前也擺上一把琴。
辭鳳阙距湖心亭幾百米之遙,竟也無聲無息被拉入春色之中。
他啧了一聲,那白衣女子竟能将我也帶進來,看來修為不淺。
辭鳳阙繼續隐匿氣息,靜心聆聽。
“此琴名喚柳月,是我最珍貴之物。”白衣女子垂眸。
玲珑巧順着話音望去,那把琴做工普通,琴身因多年彈奏不複平整,中心甚至有條幾寸長的裂紋,花鳥蟲魚的漆紋如同随手繪之,不算栩栩如生。
令人矚目的,還是那空空蕩蕩的琴闆,這竟是一把無弦之琴。
“柳月……”玲珑巧低聲道,“莫不是那千年前曲驚天下的步微月所持之琴?”
白衣女子莞爾:“姑娘學識過人,我名步微月,乃千年前之人。”
玲珑巧不由得瞠目:“你竟是步微月?怪不得你的琴藝如此高超。”她自顧自道:“那這般便能說通了,若我也活上千年,自然有非凡的手段,知曉一些皇室秘辛不算什麼難事,也沒必要騙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姑娘能這般想,便不用我解釋了,”她再起一音,亭中光霧變換,兩人身前出現一道模模糊糊的畫面,像是幽暗潮濕的水牢。
“姑娘想以琴師之名為祭祀大典奏樂,借此進入皇宮救出父母親族,以你現下水準還略有瑕疵,我可幫助姑娘磨煉琴藝,順利入宮。”
玲珑巧抿唇,步微月所言不假,她确實還不夠資格。
“我需要幫你什麼?”
步微月示意她看向水牢之中。
“我的本源被關在此處,若你進宮,可否将柳月送過來?”步微月眸色微黯,水牢之中的她雙目緊閉,枷鎖刺穿琵琶骨,不知還剩幾分生機。
玲珑巧皺眉:“此處是皇宮禁地,守衛森嚴,我很難進去。”
“琴師居所有一條暗道,姑娘可從那裡進入。”步微月再起一音,畫面變換到陌生寝殿之中。
玲珑巧看到幾幅并排的山水挂畫,步微月道:“挂畫之後便是暗道。”
想來不難實施,玲珑巧答應下來:“交給我。”
此間話了,春色又被琴音收回,清寒月色重新灑下。
步微月點了一指玲珑巧之琴:“今日你應有所得,好好練習。”
她說罷站起來,玲珑巧忙問:“你要走了?”
“嗯,”步微月輕輕點頭,“還有些事未做。”
她拂袖起風,如同來時一般默無聲息地離開。
流雲遮住月色清輝,辭鳳阙從幾百米外施施然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