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铮眼神清澈地看着他,并不含什麼特别的情緒。老郎中冷靜了點,看在藥丸的份上勉強回答她一句:“三天前。”
宋铮了然。
這位嘴毒的老先生三天前剛被砸了鋪子,人也受了點不輕不重的傷,因而昨天那位欽差找人給阿玖看病時隻能選擇另一位郎中。
另一位郎中向欽差大人報告了阿玖的身體情況,欽差才能拿出對症的藥給她。
至于擔不擔心她去核驗這藥的真假,其一,這藥确實可以治療阿玖身上的毒,隻不過是暫時壓制。
其二,如果宋铮沒猜錯的話,另一位郎中應當早已和那位欽差串好了口供,正等着她去詢問呢!
宋铮拉着闆車在馬路上問了幾個人,很容易就得知了另一位郎中醫館的位置。
相比起前一位郎中門口的冷冷清清,這位郎中的鋪子簡直是爆滿!
呼痛的、咳嗽的、幹嘔的、呻吟的齊聚一堂,長着山羊胡的老郎中坐得闆闆正正、一絲不苟地為病人把脈開藥。幾位藥童匆匆忙忙地抓藥、補貨,還有位小厮在一旁維持秩序。
病人更換的間隙,老郎中餘光一瞥,與宋铮對上了視線。
他側頭對一旁的藥童說了句什麼,随即抛下了一屋子的病患,來到阿玖身邊。
還沒等宋铮說話,他直接伸手抓住阿玖的手腕,自顧自下了通知書:“被人揍了一頓,導緻失憶。體内有毒,不治會死。”
宋铮:“......?”
注意到宋铮手上的瓶子,他直接奪過來輕輕一嗅,然後倒出一粒,收進了自己的口袋。
“這藥能治。一次一粒,一日兩次。”
說完,這老先生一掀長袍,繼續回到案台之後,為下一位病人開始把脈。
宋铮和阿玖面面相觑,相顧無言。
好一會宋铮才悠悠地歎息一聲:“難道那位欽差大人覺得我是傻子嗎?”
阿玖嗤笑一聲。
宋铮伸手捏住他的嘴,憐憫道:“還笑呢,都沒人在乎你的命。傻孩子。”
阿玖不笑了,生悶氣般轉過頭不再搭理宋铮。
推着闆車到家後,宋铮先敲了敲雜物間的門:“小碗叔叔,還沒吃飯吧?我買回來幾張餅。”
雜物間中沒有聲音。
宋铮再次敲了敲門,“小碗叔叔?開下門?”
依舊是無人應答。
宋铮頓覺不對,猛地推開屋門,卻隻見裡面空空蕩蕩,别說人,連王二碗自己尋來做床榻的木闆稻草都消失不見了。
宋铮突然想起來什麼,轉身向石嬸家方向跑去。
“石嬸!石嬸!”
聽到宋铮略帶慌張的聲音,石嬸一邊在圍裙上擦着手,一邊着急忙慌地應着:“诶!筝姐兒莫急!怎麼了?”
宋铮呼吸急促,“叔叔......小碗叔叔不見了。”
石嬸眼神複雜地看向那邊的小院,點了點頭,“是,你小碗叔叔下午走的。”
雖然宋铮心中已有隐隐的猜測,但她還是問道:“為什麼?”
石嬸輕聲歎了口氣,“他有他要做的事吧。筝姐兒莫要擔心,你小碗叔叔身手很好,不會出事的。”
王二碗能有什麼要做的事?左不過是去京城找到殺害宋筝父母的兇手,然後替他們報仇。
但這些石嬸不會告訴宋铮。宋铮也終于理解了上午王二碗所說的“不會的”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能手刃那些仇人,當然就不會有人來找宋铮的麻煩。
宋铮低頭輕聲道:“多謝石嬸,我知道了。”
“筝姐兒,晚上來石嬸家吃飯吧,石嬸馬上就做好了,做了一大鍋粥,你不來可就浪費了。”
宋铮勉強扯起一抹笑,“多謝石嬸,我和表哥剛剛在鎮上吃過了。”
回到家,宋铮沉默着将阿玖推到主屋,又将自己關在小屋繼續刮去驢皮表面的毛發和雜質。
理智告訴宋铮,王二碗和石嬸的好意投向的都是原主宋筝,她隻是一個搶占别人身體的冒牌貨。
可情感上,可她卻實實在在地享受了這份好意,甚至連累到王二碗要為了她找人尋仇,九死一生。
雖然她主觀意圖上并沒有想占用宋筝的身體,可在社會意義上,她現在就是宋筝。面對宋筝父母的含冤而死,她是不是......真的應該做點什麼?
思緒遊移間,宋铮手下一用力,鋒利的刀刃劃過食指,鮮紅的血液瞬間溢出。
宋铮立刻站起身遠離驢皮,找到院中的木桶,稍微沖洗一下傷口。
傷口的血清理了一股又一股,宋铮無奈,隻能将手指含在嘴裡,然後敲響了阿玖的門。
敲了兩下後,宋铮突然想到他現在半身不遂,幹脆直接推門而入。
阿玖正端端正正坐在床上,瞧見宋铮進來,他略顯警惕:”你要做什麼?”
“......我能對你做什麼?”宋铮聲音含糊,自顧自下了決定,“等你能下床了,我們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