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搖曳間,宋铮與阿玖端坐于圓桌旁邊,一人一支毛筆,苦大仇深地進行着“皮影搶救工作”。
圓月西斜,熟悉的雞鳴自遠方響起,宋铮終于如釋重負地丢下畫筆,滿意地舒展身體。
阿玖看她一眼,“不愧是師傅,修改皮影真是又快又好。”
宋铮一臉驚悚,這大少爺怎麼突然這麼會說話,難不成是熬夜熬傻了?
下一刻,阿玖放下毛筆,動作優雅、神态矜貴地起身,行水流雲地往床榻上一躺,“師傅能力出衆,蓋世無雙,弟子拍馬難及,接下來的工作就辛苦師傅了。”
宋铮:......
這就擺爛了?不幹了?撂挑子了?
宋铮背着手站在阿玖床榻邊,一臉威嚴:“徒兒此言差矣!常言道:‘笨鳥先飛早入林,笨人勤學早成材’。徒兒既知自己天資愚鈍,更應聞雞起舞、勤學苦練。”
阿玖閉着眼,擺爛地一片坦然,“有道是‘以身作則,為師者之所必為’。去吧師傅,聞雞起舞去吧。”
宋铮臉色扭曲。
嘿!她還不信了,她還能辯論不過一個失憶的古代人?!
宋铮坐在他床榻邊居高臨下俯視他:“你這個年紀怎麼睡得着的!年輕氣盛、身強體壯,正是闖蕩的好時候!”
阿玖打了個哈欠,“嗯嗯對,師傅勇哉,速往......”
宋铮扶額。罷了,窮寇莫追、倦者勿擾,不如早日睡覺。
“噗——”宋铮吹滅搖晃的燭火,搖頭晃腦返回自己屋。
阿玖兩手交疊于小腹,睡姿極其安詳。一盞茶後,一隻眼睛卻悄然睜開,見屋中無人,自顧松了口氣。随即蹑手蹑腳下床再次走到圓桌前,就着月光摸起顔料,淡定落筆。
次日。
“哐哐哐!哐哐哐!阿玖!表哥!夥計!徒弟!出來上色!”
主屋地門被倏地打開,阿玖頂着兩個黑眼圈半死不活地與宋铮對視。
宋铮張了張嘴,“嗯......若是我沒記錯,你昨天睡得好像......還挺早的?”
阿玖冷笑一聲,轉身進屋搬出那張熟悉的小圓桌。
小圓桌上密密麻麻,擺滿了神态各異、五顔六色的皮影。
宋铮眼睛猛地睜大,伸出手指猶豫地指了指阿玖,又指指皮影,“你......這......”
阿玖擡高下巴,一臉傲慢,“拿去,表哥要睡覺了。”
說完也不等宋铮回應,“啪”地關上門将滿桌皮影人物與宋铮拒之門外。
宋铮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半夜不睡覺摸黑塗皮影,白天陽光正好反而去睡覺,這人什麼毛病?
想不明白,宋铮無奈地歎口氣,可能這就是古人的愛好吧。就像那什麼“阿玖亦未寝,相與皮影敷彩”的浪漫。
有了阿玖的徹夜奉獻,宋铮樂得輕松,提前一天開始收拾進京行李。
盤纏當然是必不可少,可她如今身家富裕,這是最不需要擔心的。其次是被褥衣物和洗漱用品,如今天氣越發轉涼,京城在谷嶺縣北邊,這一路免不得會越來越冷。所以厚被褥、新棉衣必須備上,幹糧水袋和防身武器自不必說,哪怕不用準備太多也要足夠兩人三天的消耗。如今最大的難題便成了阿玖的身份問題。
通關文書、身份路引,原主宋筝都非常齊全。但阿玖一個黑戶,該怎麼進入京城?
正當宋铮抓耳撓腮想辦法之時,石嬸不請自來,帶來一份全新的身份路引。
這位臉上布滿風霜的嬸子樂呵呵道:“你小碗叔叔走之前讓我給他準備一份路引,當時官府那邊沒有縣令坐鎮,官府的師爺就先給了一份,昨天新縣令上任,看到嬸子前幾天的呈文,又讓人送來一份新的。這不是路上山匪多嘛,你多帶份路引,預防萬一。”
石嬸這套說辭有理有據、極其自然,可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宋铮接過路引,輕聲道謝。兩人對視間卻多了份難言的心照不宣。
東西已經收拾齊全,第二日天光大亮,宋铮将一箱子皮影和表演器材放進馬車,叉腰看着不遠處磨磨蹭蹭的男子:“幹啥呢徒弟!走啦!”
阿玖慢悠悠爬上車,“離開生活十餘年的故土,怎的表妹看上去毫無依依不舍之情。”
宋铮樂了,“隻是出一趟遠門,又不是不回來了。怎麼,徒弟這是舍不得了?”
“怎麼會呢,”阿玖倚上靠背,半真半假地感慨道,“隻是表妹昨夜還在與村民們互訴衷腸,執手相望,今日便走得如此幹脆利落,毫不留戀,難免令人唏噓。”
宋铮臉上笑意轉淡。
之前她答應過石嬸,要在石嬸院裡為她表演一場皮影戲。沒想到昨夜剛剛搭好台子,已經幾日沒見到宋铮表演的村民們聞聲而來,直接在石嬸家圍了個包圍圈。
宋铮無奈,隻得在附近找了個寬闊的場地繼續表演。
得知宋铮第二天就要離開,已經被皮影戲深深吸引的民衆們紛紛不舍,呐喊着讓宋铮多演幾場。
群衆的熱情是直擊心靈的,宋铮拉着阿玖演了一場又一場,直至雞鳴破曉、晨光熹微。
幾位面熟的小朋友紛紛抱住宋铮的大腿,請求她不要帶走“王饕餮”“小蝴蝶”“花骨朵”等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