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欽差大人來安和縣的第一天就指明在下接駕,這對我等末商來說可是天大的榮耀!”宋尚咳嗽兩聲,聲音悲苦,“可這位大人開口就是國庫有難,命令在下慷慨解囊。在下一介小小商人,國庫的事怎麼會輪到我來操心!”
宋铮沒忍住,好奇道:“欽差将你的家産全部充國庫了?”
“......那倒不至于。”
雖然沒給他抄家,不過顧景行甩出一摞摞他“囤積居奇”、“投機倒把”、“哄擡物價”、“弄虛作假”的狀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卻能真真切切讓宋尚掉了腦袋。為保住腦袋,宋尚隻能被迫忍辱負重,将他近幾年的流動積蓄含淚上交欽差。
誰料顧景行根本不講武德,一邊收了他的錢,一邊反手将他的罪狀張貼衙門。他不但損失錢财,還在安和縣徹底臭了名聲!
宋尚一邊來回踱步一邊指天罵地,平日塑造出的翩翩公子形象在這一刻碎成了渣渣。
宋铮發現華點,追問道:“所以那些事你做過沒?”
“......偶爾,偶爾。”
注意到宋铮譴責的眼神,他頓時大感委屈:“哪個商人不這麼做?這些手段外面有名有姓的商人都做了個遍,那顧景行他憑什麼不去抄那些商人,偏偏來找我!我做事是有些......那啥,不過我也是有底線的!他憑什麼不去找那些沒底線更沒良心的!”
阿玖絲毫不理會他的憤懑,冷漠無情地下了結論:“你活該。”
宋铮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蒼蠅是要打的,老虎也是要打的。天道好輪回。”
“放屁!要輪回幾十年前就輪回了,那些士族門閥一代代累積那麼多黃金人脈,亂世都影響不到他們,還能有什麼讓他們輪回!”
這種時代背景宋铮倒是不太清楚,不過根據她對中華上下五千年的了解——
“再等等,再等等。若是不出意外,應當就很快了。”
等時局穩定下來,這位終結亂世的皇帝應該就要開始加強他的中央集權了。到時候越是根基深厚、越是腰纏萬貫,被清算得便會越發可憐。
命運和未來早就被寫在曆史書裡。
經過這麼一檔子事,他們談話的中心都已經被引出十萬八千裡。宋铮正在思考要不要殘忍一點拉回話題,阿玖卻快她一步,毫無顧忌地問道:“所以呢?你是怎麼纏上我們的?”
宋尚苦哈哈道:“阿玖兄,您别說的那麼難聽。筝姐兒的皮影戲精妙絕倫之事早已傳遍谷嶺縣,在下身為商人,自是要多多了解時事。”
宋铮挑眉:“所以你就看中我們皮影戲的吸金能力,讓我們表演給你掙錢?”
宋尚彎腰,大聲喊道:“宋姑娘英明!”
“不對,”宋铮坐直身體,笑眯眯湊近宋尚,“不止吧。尚兄如此迫切為我們準備皮影材料,在進行準備工作時更是目不轉睛全神貫注。尚兄這是想拜小女子為師,做阿玖的師弟麼?”
宋尚:......
阿玖扯回宋铮,看向宋尚嘲諷道:“滿口謊言,逼一句答一句,這種人有何交往必要?”
“話不能這麼說,我倒覺得尚兄這種給一巴掌說句真心話的樣子可愛得緊呢。”
“......呵!”阿玖雙手抱胸,臉色黑沉沉地坐在原地,對着宋尚冷飕飕放箭。
宋尚有點尴尬。不,應該說是尴尬到了極點!這種臉皮被人一層層往下剝的感覺實在談不上美妙。
不過宋尚為人優點不多,厚臉皮算是一個。
他将地上的臉皮挑挑揀揀、摔摔打打再次敷了上去,向宋铮盈盈一拜,“宋小姐英明!這種表演雖能賺錢,但說破天不過是個讨人樂呵的玩意。賺多賺少全憑客官們的心情。費力陪笑讨好這些人不如開山立派,憑借一技之長廣收弟子,再從學生手裡收取那麼點拜師費......”
宋铮手指一頓,滿含深意地看向他。
宋尚此時卻沒注意到宋铮的神情。他表情狂熱,手舞足蹈:“若是宋小姐能夠将皮影之名傳遍全國,定會有不少學子對宋姑娘心向往之。到時候在下身懷技藝,再開班授課,源源黃金到手來,豈不美哉?”
這個人真是危險。宋铮垂眸,心下暗暗升出幾分警惕。
她隻是剛剛開始表演皮影戲,甚至還沒有演過幾場,宋尚就已經看到其中的巨大商機,甚至自顧自規劃出一條賣課産業鍊......
倒不是說這種行為危險。在現代她會利用業餘時間剪輯一些片子,也經常收到一些剪輯課的短信,說是免費請她聽課。
一開始宋铮還會興緻勃勃加上所謂“助教老師”的聯系方式,認真坐到電腦前準備上課。到後來她才發現,這種所謂免費的課其實隻有一節,且大部分時間都在勸她買他們的課,說是跟着他們的課學習,最後可以順利接單賺錢,走上人生巅峰。
真正的技術人員不如賣課賺的多,這點她早就已經很清楚了。
但宋尚一介古人,思維竟已如此超前。這種超前的思維卻帶給宋铮一絲難以言喻的危機感。
看宋铮不說話,宋尚自顧自接了下去:“所以在下就想着,跟在宋姑娘身邊學學技藝......在下确實沒有被山賊搶劫,隻是意外見到山賊打劫二位,借用了這個借口。身無分文之人總是比某個奸商更值得信任。”
宋铮理解了。
他确實沒有什麼壞心思,隻是商人思維作祟,一切朝着利益出發而已。
隻是這樣依舊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