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阿玖被放出“牢房”已經将近6個時辰。
這6個時辰他一直安安分分坐在桌前,宋铮讓他畫人物他就畫人物,讓他雕刻他就老老實實雕刻。
偶爾提出一些别的問題也是回答得本本分分,像個人機。
嘴不欠了,不擺爛了,變勤奮了,宋铮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喂阿玖,你能不能稍微正常一點?”
“?”阿玖擡起頭,暖黃的燈光融不化他周身冷漠矜貴的氣質,“你不喜歡我這樣?”
宋铮老實點頭,“說實話,不太習慣。”
“......”阿玖的高冷面具瞬間消融,微一撇嘴,眼角眉梢便流露出幾分微妙的笑意,“你事好多。”
宋铮:......正常了,但是想打人。
但這樣倒是有人氣多了。
宋铮揉了揉發癢的手,輕咳一聲:“你好端端的裝什麼高冷?弄得跟借屍還魂一樣。”
“高冷?”阿玖蹙眉,像是不太理解這個說法,又壓低嘴角不太高興道:“你管我。”
算了,孩子大了是會有自己的想法。
宋铮懶得理他,繼續低頭完成手中的皮影雕刻。
趙天亭計劃十日後在集市上完成這出“贓官匪主擁兵起,包藏禍心欺黎庶”的皮影大戲,宋铮隻能盡量早點雕刻出這幾位重量級人物的皮影形象,這樣上完色後可以趁着風幹時間和阿玖下山見見他們的“老朋友”宋尚。
阿玖之前能順利從山上溜下去也是沒少了宋尚的掩護,他究竟是怎麼找到他們,又是如何聯系上趙天亭的?
宋铮丢下手中“山匪首領”的形象,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好累,為什麼隻有我們這麼辛苦啊!這不公平!”
阿玖跟着放下皮影,“那我們走。”
“......又不是你說想走就能走。”宋铮打了個哈欠,繼續拿起刻刀,“我就是随口抱怨兩句,不用管我。”
“......”
暖黃色的燭光很亮,阿玖甚至能看清楚她臉上細小的絨毛。杏眼中未消散的水光被燭光折射,亮晶晶的,又似被蒙上一層霧氣般帶有神秘。
阿玖喉結輕輕一動,心中像是湖面泛起一圈圈漣漪,連帶着雙眼同樣被蒙上一層光暈。
“困了就去睡,眼神都不聚焦了還雕什麼玩意?”
突兀響起的聲音讓阿玖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失重感讓他差點從凳子上仰倒下去。
宋铮一臉不出所料:“看吧看吧,都困成這樣了,睡覺去。”
阿玖:......
暖黃色的燭光太害人了!悖逆人倫!
阿玖臉色僵硬地仰躺在矮榻上,雙手交疊于小腹處,闆闆正正地閉上眼。
宋铮眨眨眼睛:“趙天亭給你準備了屋子,就在隔壁。”
“......”
“喂,别裝睡啊,醒醒?”
“......”
“最起碼蓋個被子吧?”
阿玖動作流暢擡腳下榻,動作自然朝櫃子方向走。宋铮早有所料,冷哼一聲,一把将人推出門外:“矮榻有什麼好睡的,回你自己床上睡去!”
門外聲音帶着明顯的不服氣:“這裡是賊窩,很危險的,我是在保護你。”
“哦,謝謝,心意領了。”
門外腳步聲漸遠,就算看不到宋铮也能想象出阿玖眉頭微皺的别扭神情。
失憶的人都這麼幼稚嗎?
宋铮起身,莫名其妙打了兩招太極,輕呼出口氣,返回床榻躺下。
好累。
終于還是邁進打工人的牛馬生活了。
七日後。
宋铮輕輕撩起車簾,掃過大街上的車水馬樓,頗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路上行人頗多,馬車行進的并不算快,濃濃的煙火氣裹着叫賣聲沖入車廂,打破了這一方沉寂。
趙天亭溫和地看着宋铮,語氣輕柔:“宋姑娘,很抱歉。”
宋铮搖搖頭放下車簾,語氣唏噓:“算了,被山匪搶劫是我的宿命。”
“宋姑娘很快便可以幫助泰甯民衆脫離苦海。”
宋铮扒拉着車簾,順着一道小縫繼續向外看:“可是我看大家這不是過得挺好?”
“人的适應能力是很強大的。哪怕是在亂世,人們也會想辦法讓自己感覺自己過得不錯。”趙天亭端起桌闆上的茶杯抿了一小口,神情中冷靜地有些過分,“城内在崔賀的眼皮子底下,騷亂自然會少一些。哪怕出城被人搶劫了,民衆也隻能自認倒黴。能過的就渾渾噩噩接着過,接受不了的早死在城外了。”
“趙姑娘可以接受嗎?”
那種過分的冷靜緩緩消失,趙天亭眉目溫和又慈愛地看向她:“在下已經接受了。但罪魁禍首需要付出代價,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