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與崔賀結婚後,崔賀多次傳令讓趙地斧回泰甯為他工作,并在寄給他的信中多次聲淚俱下地哭訴泰甯情勢的危機,表示趙天亭同樣日日寝食難安,又不敢傳書于他,害怕他在軍中擔憂。
自父母在戰亂中去世後,趙地斧便與姐姐相依為命,從來見不得姐姐受一點委屈。如今得知姐姐在泰甯憂心忡忡寝食難安,趙地斧沒再多加糾結,便帶着幾位跟随他的弟兄返回泰甯,誓要為泰甯提供一片庇護。
最開始他們确實是這麼做的,收編泰甯周邊流浪的流浪者,教之以武功招式,共同護衛泰甯,趕走躍躍欲試侵吞泰甯的其他勢力。
直到某天,崔賀一邊彎腰為他斟酒,一邊略帶暗示道:“内弟英明神武,助泰甯良多,何不向民衆索取一些護衛報酬?”
此番提議與趙地斧初心背道而馳,他自是不肯,與崔賀大吵一架,回家後才得知姐姐剛剛降生的女兒因為沒錢治病,耽誤了最佳治療時機,在醫館夭折。
趙地斧怒發沖冠,飛快沖到崔賀面前,一邊怒罵一邊将人打的口鼻出血。
但他的暴跳如雷在崔賀眼中絲毫不值一提,“亂世之中,本官能護住泰甯一隅便已是不易,如今衙門看似風光,内裡卻空虛無比。若不是這樣,本官怎會提出那般主意?趙地斧,姐夫已經提醒過你了,是你自己要拒絕這次機會。憐兒是被你,她的親舅舅害死的!”
趙地斧睚眦欲裂,右手握拳正要砸在崔賀臉上,卻被他一句“你想要你的姐姐畢生守寡嗎?”硬生生止住動作。
崔賀哈哈大笑,用手輕輕拍了拍趙地斧的臉,像親手打了什麼勝仗般耀武揚威地離去。
趙地斧那個沒有砸出去的拳頭,最終落到了自己臉上。
那天過後,趙地斧與崔賀,趙天亭與崔賀,關系幾乎下降至冰點。
趙地斧仍舊帶領他的軍隊護衛泰甯,卻不再聽令于崔賀,隻在背地裡默默為除掉周圍的暗箭山匪,努力護住這一方的安甯。
直到十二年後,趙天亭再次懷孕。
崔光祖生來體弱,卻是崔家這一代唯一一個男丁。為了保住崔光祖的命,崔賀從不吝惜任何天才地寶,什麼名貴草藥、養身暖玉,仿佛不要錢似的往崔光祖床前送。
但這些當然不是真的不要錢。時隔多年,崔賀再一次聯系上趙地斧。曾經猖狂大笑,視女兒性命如草芥的縣令大人竟跪在他面前,滿面淚痕地求他出手相助。
而在外甥女去世後被崔賀那句“憐兒是被你,她的親舅舅害死的!”拷問多年的趙地斧,終究沒能抵得住内心的黑暗,重新聽從崔賀的命令,開始對普通人下手。
衙内氣氛一時凝滞。
崔賀早已涕淚俱下地跪在原地,見到陳書禹掃視而來的目光,他聲音哽咽:“大人,這一切罪孽一切惡果都是下官的錯,但求大人讓人将光祖送回去吧!光祖體弱,真的不能再在這裡呆下去了!”
趙天亭擡頭,匪夷所思地看向他:“崔賀,你的孩子,究竟是人還是那個把兒?多一物少一物就能真讓他們的父親判若兩人?”
崔賀聲色俱厲,看趙天亭的眼神恨不得剜其肉飲其血:“毒婦!你閉嘴!”
案件到此已是真相大白,陳書禹舉起驚堂木,重重拍下:“泰甯縣令崔賀,悖逆人倫、罔顧國法,私養山匪,意圖謀反,着即革職,押赴刑場斬首示衆,以儆效尤。山匪首領趙地斧,受縣令蠱惑,公然于本縣境内肆行搶劫,奪民衆之财貨,傷無辜之性命,擾泰甯之治安,亦同縣令一并——”
一位眼熟的小吏匆匆進堂,繞過排列整齊的太師椅,避開排排跪着的趙天亭和山匪,彷佛情景重現般對陳書禹附耳輕聲彙報着什麼。
聽着小吏的彙報,陳書禹眉頭微挑,略帶深意地看向趙地斧,又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到大刺刺坐在原地看戲的宋铮和阿玖身上。
他微微颔首,示意小吏下去。不一會,堂外再次湧來一大批人。
這群人穿着打扮不一,臉上神情各異,剛進堂便被一排排太師椅驚得一顫,反應過來後又着急忙慌齊刷刷一跪,聲如洪鐘、氣勢震天:“草民拜見各位大人!”
沈堯被這句拜見逗得一樂,自顧自笑了兩聲,又道:“起來起來,都坐吧。”
“草民不敢!”仍是整整齊齊,像是朗讀課文般抑揚頓挫的應答聲。
宋铮看着屋内滿滿當當跪着的一地人,擡手戳戳旁邊的阿玖,面色尴尬,“咱倆這樣坐着顯得好不合群。”
阿玖眉頭微挑,“合群?”
“就是顯得咱們很低情商,不懂尊卑。”宋铮輕咳一聲,提議道,“要不咱下來蹲會?”
阿玖面帶嫌棄:“不要,丢人。”
也是,坐都坐了,這時候突然蹲下更顯得他們是個顯眼包。
宋铮歎口氣,繼續拿出高中聽課的精神頭繼續看他們朗讀課文,啊不是,回答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