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隐,圓月高懸。
搭建完畢的皮影戲台前被泰甯民衆圍得水洩不通。
宋尚微笑着舉起大鍋,“铛铛”敲擊兩聲。下一刻,壓低嗓子的女聲驟然響起:“泰甯有官性奸私,女病未醫任其逝。香火續心驅盜起,庶民遭難淚空啼。”
帷幕輕啟,一神似沈堯的小人搖頭晃腦,邊走邊歎,靈活的眉眼在幕布上栩栩如生,彷若真人。
宋铮手指靈活地擺弄着竹簽,随着情節的展開手腕輕抖,與阿玖默契地交換着人物。時不時與宋尚對視一眼,挪移手腕接過又送出一個個小道具。
幾人在泰甯縣的經曆經過改編後被一一呈現在幕布上,各式角色或拱手作揖,或驚恐滿目,或陰險狡詐,配合上宋铮随情節變化的聲色,台下的觀衆們早已是聽得如癡如醉、或驚或怒,難以自拔。
故事的結尾,形似沈堯的皮影人物從天而降,直直跌坐在地,又像是害怕丢人般從地上一躍而起,動作極快地拍了拍自己臀部,輕咳一聲,大義凜然道:“天道昭昭應有報,惡行千載臭名遺!”
随着一聲重重的敲擊聲,台下民衆恍若隔世般眨眨眼,終于從方才跌宕起伏的故事中緩過神來。
宋铮同樣深深地呼出口氣,放松下緊繃的神經。
皮影表演不比電影,沒有NG的機會。哪怕隻有一個環節出現問題,也會造成後續的一系列問題。
還好這場演出終于完美落幕。
至此,沈堯要求的“用一旬皮影表演,澄清你們親口散布的謠言,将事件原原本本地呈現出來”已成功完成。
想到這,宋铮心情瞬間明媚,背着手監督阿玖和宋尚拆卸戲台。
表演結束,周圍的民衆卻遲遲沒有離開。
一位頭裹毛巾的婦人上前兩步,小心翼翼問道:“宋小姐,聽人說,今晚這就是您在泰甯的最後一場皮影戲了,是這樣嗎?”
宋铮點點頭,“是的,在下兩日後便要上路,前往京城了。”
一中年男子不忿道:“去京城幹啥子哦!俺們泰甯給你們的賞錢不夠多嗎?就在這演呗!”
這個意見可真是令人心動。奈何宋铮卻隻能抱歉地朝他笑笑,“在下在京城尚有要事亟待解決,等事件解決完,會再回來給大家演出的。”
要知道,泰甯縣人們的大方可真不是開玩笑的!這一旬他們将大鍋放到幕布之前,光是自發賞錢便收獲了整整十大鍋!
可惜的是這些銀子一文錢也落不到他們口袋裡,每天都會有官府官員在此地統計,并将銀錢押送到官府賬房,用來填補崔賀在任時造成的财政空洞。
對此宋铮倒是沒有多大怨言,且不論這作為他們在泰甯造謠的懲罰已算是格外開恩,單憑小錘和錢大夫還來的金銀财寶都夠他們使勁揮霍到京城了!
安撫好依依不舍的民衆們後,三人正要回去,在街角卻猝不及防撞見一個熟悉的面龐。
沈堯靠着牆對着他們歪頭一笑,“巧啊,各位~”
旁邊站着像是在給他彙報工作的人後退一步,隐入陰影之下。
宋铮沒顧上搭理沈堯,反而狐疑地看着那抹暗處的身影。
熟悉,太熟悉了。
身材瘦弱、行動靈活,哪怕隻是一晃眼,她也看清了方才那雙久違的“賊眉鼠眼”。
若是其他人她可能還沒什麼印象,可這位留給她的陰影也太多了!
這不就是趙地斧身邊跟着的那個狗腿子嘛!還搶劫了他們兩次!
“敢問欽差大人,您旁邊這位是……”
沈堯眉開眼笑,毫無陰霾:“我的暗衛。”
“……”難怪。
難怪沈堯那麼輕易就找到了趙地斧和宋尚彙合的地點,難怪在公堂上沈堯對他們的作案過程興緻缺缺,卻又能在關鍵時刻掌握住全局。
這位欽差大人關注趙地斧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既然這樣,他對崔賀的所作所為,又怎麼可能一無所知?
宋铮眼含深意地看向他,“建議查一查您暗衛的身世,搶劫人家弱女子時的狠厲不像裝的。”
“小趙的面相确實不太和藹,不過也因此更易取得山匪們的信任。”沈堯面色坦然,又似好奇道,“不過宋小姐方才表演落幕之時,跳出來做結語的那位角色是誰?看起來貌似有些眼熟?”
“您看錯了。”
兩人互相打着心知肚明的哈哈寒暄着走了兩步,到岔路口,沈堯彎眉提醒:“兩日後,宋小姐可要記得來衙門與本官彙合。”
“民女自當銘記于心。”
翌日。
宋铮換上一身素淨的衣服,登上門口趙天亭的馬車。
趙天亭側頭看着車簾,面色無悲無喜,感受到有人上車也并未回頭與之見禮。
宋铮心中微歎,挨着另一邊的窗子坐下去。
三日前,崔光祖終究是沒戰勝這場由父親體内傳承而來的體弱基因。在他來人間的第七個月,夭折于吳氏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