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賀的老母親在醫館門口哭斷了腸,指天罵地,詛咒趙天亭甚至是自己十幾年前夭折的孫女。
口口聲聲喊着“是崔憐兒搶了崔光祖的命格害他早夭”“吳氏醫館學藝不精醫死了她孫子”,還是陳書禹親自出面,安排幾位衙役才将這位老夫人“請”了回去。
欽差大人和太守大人的車馬明日便會啟程,他們無論如何是等不到崔光祖頭七了,宋铮便決定今日先行祭拜。
畢竟在泰甯這些遭遇,兜兜轉轉也繞不開這個本該無辜的小孩子。
趙天亭将兒子葬在寨子的山上,旁邊便是女兒崔憐兒的墓地。小錘在那兩個小小的墳堆旁擺了一圈小花,正是前些日子她與阿玖看到的鳥巢旁邊的花。
幾人迎風而立許久,宋铮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輕笑。
她詫異轉頭,卻見笑出聲的正是趙天亭。
趙天亭嘴角逐漸上揚,眼淚卻如斷線的珠子般一顆顆砸在那個墳堆旁。
“我自由了?”她問。
不需要人回答,她猛得捂住嘴,帶着低泣重複道:“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如今她已失去了她能失去的一切,執着握在手中的十三年如黃沙消散。自此一片虛無,又是新生。
“宋铮姑娘,明日我可以和您一起上路嗎?”
—
第二日,縣衙門口。
“我剛去看地斧,他說他近日便要被發配去紡織工廠。”趙天亭彎眉笑了笑,“我讓他好好學習,出來也是門手藝。”
想想趙地斧的刀疤臉和健碩的體型,宋铮沒憋住:“哈哈哈哈哈你說的對,男兒當自強,紡織缫絲忙!”
兩人湊在一起歡聲笑語,阿玖抱着沉甸甸的皮影箱子,肉眼可見的消沉。
“老師!”
遠處跑來一個身影,巾帽上的玉珏随着來人的動作搖晃,精美的刺繡長袍折射出令人熟悉的光芒,那柄象牙折扇被主人牢牢攥在手中,将意外摔倒碰碎折扇的可能性下降到百分之零點零一。
宋尚一路火花帶閃電般沖到宋铮身前,彎腰拱手,神态謙卑:“弟子宋尚來遲,請老師恕罪!”
阿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住宋铮:“來了一個又來一個?你進京路上到底要跟幾個人?!”
宋铮冤枉地舉起手,“我隻答應了天亭!”
宋尚一開始喊他老師也不過是為了在她這學習一些皮影城,好方便他後續開課賺錢。可近幾場表演他已将皮影技術學到一些足以唬人的皮毛。靠這些在宋铮離開後大肆圈錢,開班授課才是這位“奸商”一貫的做法。
可如今……
宋尚“唰”打開折扇,滿臉羞澀:“一日為師終身為母,弟子勢要追随老師到天涯海角。”
宋铮:……
阿玖:……
趙天亭眉梢微揚,“都說商人逐利,宋公子如今這般執着,可是尚未在宋小姐身上取得你想要的那份‘利’?
“趙小姐此言差矣!在下對老師一片忠心日月可鑒,怎會那般市儈?!”
“……”宋铮摁了摁額角,“沒必要,沒必要哈。”
她倒是不太介意路上多幾人結伴同行,畢竟古代法制不健全,還有流氓山匪出沒,多一人便多一分氣勢,可以大大減少被坑騙的幾率。
但問題是,他們這一趟是跟沈堯和陳書禹同行,搭載人家安排的馬車。最終能不能上不還是得看主人的臉色?
沈堯披着他那大紅官袍自衙門飛躍而出,見到面面相觑的四人當即便是一樂。
“怎麼這幅表情?可是遇到什麼難事了?”
宋尚非常懂眼色地對着沈堯行禮,“在下作為老師的二弟子,自是要跟老師一同上路的。大人您看……”
“這等小事竟也值得這般苦惱?”沈堯上前兩步撩開剛剛停在這裡的馬車,向内掃視一眼,“這等寬敞的馬車,難不成裝不下我們五人?”
“五人?!”阿玖本就灰暗的臉色愈發黑沉,“你一介欽差大人,何苦跟我們擠在一起?”
沈堯絲毫不介意他的挖苦,擡腳便邁上馬車,“公堂之下,不稱官職。諸位,還不上?”
宋尚伸手示意宋铮上車。
周圍圍着她的人着實有些多,宋铮抿抿唇,硬着頭皮登上馬車。
欽差的馬車與尋常百姓自是不同的。裡面環境雅适,熏香袅袅,對着門口以及窗戶兩邊都有一排很長的坐墊,可以輕易容納6-8人。
幾人剛按順序依次坐好,便感覺車馬一晃,街上的店鋪步步後移。
宋铮撩開身後的窗簾,提起阿玖的袖子指揮他做了個招财貓的動作。
“泰甯,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