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張臉,興陽山上的記憶被全部重啟,包括,那未睜眼看過,感官卻難以忘卻的山澗水霧,瑩瑩暖意,還有……柔軟……
雲頌的臉色瞬間沉得更難看了。
他以為救了那少年,将他送回謝家,便已是了結此事,便能安心的抹殺掉這些記憶,裝作無事發生。
可越是想要忘記的經曆,卻越是記得牢靠不已!
“城主認識此人?”殿中站着的人問。
這人名叫恒悟,看上去是個年邁的清瘦的老人家,卻是尋錦城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城中人均尊他為前輩。
恒悟是雲頌師父的好友,且雲頌成為尋錦城城主時,方十五,還太年輕,城中事宜,有不少都是由恒悟協助處理,雲頌對他很是敬重。
他立刻散了思緒,揮手收了畫像,道:“談不上認識,隻是前些日子在興陽山見過一面。”
看着雲頌的神色變化,恒悟眼眸微眯,思索着道:“城主可是覺得此人選不妥?這謝顔我也有所耳聞,他的天資修為在瑜城中并不算佼佼者,此次尋錦城見學,若論實力,根本輪不上他,隻因他是瑜城城主、謝家家主謝滿江的獨子,是瑜城衆星捧月嬌養出來的小公子,才有幸得此機會。而說起這人的為人,更是……”
“前輩,我并未覺得不妥。”
看恒悟前輩似是要長篇大論的勢态,若任由他說下去,起碼要絮絮叨叨一個時辰起,雲頌立刻出聲打斷道。
“尋錦城見學名錄,本就隻是由各城推選而來,并未規定過隻有其中最強者才能踏入尋錦城,隻是其餘各城為了公平才如此約定。瑜城已遞交來名錄,想來定是城中其餘人都沒有意見,才如此決定的,我們身為外人,就不必再探讨此事了。”雲頌勸道。
心中也跟着暗暗念叨着。
瑜城,謝顔。
他果然沒猜錯那少年的身份。
聞說瑜城謝氏一脈有一珍奇靈契,是與人接觸有關。
那少年的能力,明顯是通過與人接觸而觸發的。
所以那日在興陽山中,雲頌猜測少年是謝家人,清除了山上全部的魔氣後,他便命人将撿回一條命的少年送去了謝家。
“也是,若有差池,也自有謝滿江擔着,與我們尋錦城無關。”恒悟頓了頓,冷眼瞪着雲頌,“倒是我若沒記錯,興陽山并非仙門十五城的地界!混賬小子!你又趁我不在,偷跑去浮沉世!”
雲頌神色一僵。
糟糕,方才不慎說漏了嘴。
他連忙正色解釋說:“前輩,我此去興陽山是有正當理由!絕非是去閑耍!”
恒悟哼了聲:“你能有什麼正當理由?”
“興陽山被魔氣腐蝕,百姓深受其害,城中接到來自興陽山附近百姓的求助。”雲頌說。
“荒唐!你身為一城之主,如何尊貴?此等小事豈能由你親自去做!”
“尋錦城不像其餘十四城,城中修士很少,往年的見學弟子也在近幾日紛紛歸反故城,那日正巧無人可用,我才親自前去。”雲頌熟練的編着借口,又辯解道,“況且興陽山附近近百十名凡人都受到了魔氣的腐蝕,人命關天,如何能說是小事?”
“那是他們命數當盡。”恒悟冷漠道。
“前輩!”雲頌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我雖是城主,可也有立世之則。修無上道,救天下人。若是見死不救,便是有違道心。”
“你自是該修無上道,可救天下人,哼,且不說人各有命,不容幹涉,便是你真要幹涉,衆生渺渺皆苦難,你又如何一一救得過來?”恒悟毫不留情的潑着冷水。
雲頌眼眸一動,又蔫蔫的垂了下去,悶聲說:“那是因為我還不夠強,總有一日,我定能消除這世間的苦難與不公。”
“你!哼,頑固不化!”恒悟氣急,拂袖離開了大殿。
雲頌悶悶撇着嘴。
每次與前輩提起他的願景,前輩總是要和他争吵。
可修仙道,不就是為了除妖伏魔,以救蒼生嗎?
前輩為何總是要對他說教?
罷了,無論前輩如何說,他的心意都是不會更改的。
雲頌收了思緒,心中又惦念起那日。
那日淨化完魔氣,他立刻退開那少年百十步的距離,全程都未再看過一眼。
已過去半月,也不知,他的傷好了沒有。
前輩說,他是謝家的少主,得衆人疼護。
想來,自是無需他擔心的吧……
·
“如何了?”
瑜城謝家偏院内,謝滿江來到房門前,問方從門内走出來的侍從。
“城主放心,已足夠混淆視聽。”侍從上前讨着笑,推開房門。
謝滿江踏步走進去,望着虛弱靠在床頭,以目光迎他進來的少年。
“這雙眼終于瞧着順眼了些。”謝滿江滿意的笑了笑。
想起少年才醒來時,那一雙眼茫然愚蠢,沒有半分阿顔的姿态,如今半月過去,倒是終于能像阿顔幾分。
得了誇獎,少年勾唇,眼中盡是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