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候府的人來醉仙樓請人時,流筝毫不驚訝。
自從柳戚戚那天給她提了個醒後,她便知道他們總有一天會上門。
流筝早已做足了應對他們的準備,出門前,她望向桌上擺放着的兩把琵琶,頓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拿起了那把自己從未用過的。
謝修珩送她的那把琵琶,的确要更拿得出手一些。
她望着這琵琶許久,扯了扯唇一笑。原本是打算與他分清楚一些,不要再扯上任何關系,然而如今,怕是再也分不清了。
真是奇怪的人。
流筝出去時,容娘正在外間滿面焦急地等候着,見她出來,趕忙迎了上來。
流筝忍不住挑眉,以往容娘來找她,都是抱着目的而來,若無事相求,她極少來她面前晃。
流筝抱着琵琶問她:“有什麼事嗎?”
容娘躊躇問道:“流筝,你真要去啊?”
流筝問:“為何不去?”
容娘四處看了看,湊近她,咬了咬牙道:“你之前不是跟郭小侯爺有過結嗎?我怕這鹹陽候府今日邀請你有貓膩。”
流筝意外地看她一眼,“你這是在擔心我?”
容娘面色有些不自然,“到底你也還是我們醉仙樓的人,我與你都相處這麼久了……你要是出事,我自然會擔心。”
流筝好笑道:“放心,我會沒事。”
容娘一向是見錢眼開,現在倒是對她多了幾分真切的關心,流筝心中多少有些波動。
馬車一路直達候府門口,高大闊氣的大門矗立在眼前。
流筝看着頭頂的牌匾,在原地站了好久。
她已經等了許久,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門口的小厮恭敬躬身,“姑娘,我家侯爺有請。”
流筝跟着人一路往裡走,候府氣派豪奢,裡面的裝飾更是難得一見,足以可見,郭榮在當今皇帝面前有多受寵。
流筝掩下眼底的思慮,走進堂屋。坐在正上方的人正在低頭研磨,提着毛筆在紙上寫着什麼,聽到聲音也沒有擡頭。
小厮沒敢開口,将她帶到後便退下了。
屋内一時安靜下來,流筝知曉它有意晾着自己,隻是淡然站在原地,一聲不吭,仿佛未察覺到他的有意為難。
直到郭榮停筆,擡頭看着眼前人,驚訝道:“流筝姑娘怎麼還不坐下?”
他笑了笑,“你今日可是我請來府上的貴客,無需見外,快快落座。”
流筝也隻當什麼都不知,客氣地坐下。
郭侯爺目含歉意,“流筝姑娘抱着這琵琶站了這麼一會兒,也該累了,你瞧我,太專注于寫字,居然沒看見。”
流筝笑了聲,“侯爺客氣了,流筝抱着琵琶習慣了,不覺得累。”
郭侯爺的目光無意掃到她懷裡的琵琶,頓了頓,“不知流筝姑娘這琵琶,是從哪裡得來的?”
流筝擡眼看他,猜不到他的意圖,隻随口道:“一位朋友相贈。”
郭榮眯了眯眼,掩下眼底的晦暗,意味不明笑了聲,“流筝姑娘這朋友,倒是出手闊綽。”
流筝看着他,郭侯爺将手中的筆一撂,“我此前曾前往多地巡查過,也見過不少奇異珍寶,若我沒看錯的話,流筝姑娘懷中這琵琶,價值千金,舉世無雙。”
流筝忽然覺得自己手中抱着的是塊燙手山芋,她擰眉,忍不住想,那人究竟什麼來頭?
郭榮卻好似沒在意這事,偏開話題,“早就聽聞流筝姑娘的琵琶聲有如天籁,我心向往之許久,今日才派去去請姑娘,煩請姑娘給我演奏一曲。”
流筝嘴角挂上溫和的笑,“侯爺過譽了,隻能入普通人之眼罷了。”
郭榮看着她笑了聲,“隻是,我那不争氣的小兒子也向來喜歡這樂聲,不知流姑娘對他是否還有印象?我記得,我那兒子向來喜歡去醉仙樓,興許姑娘還曾見過他。”
見沒見過的,他會不知道?
流筝明曉他的試探,作出一副遺憾之态,“早就有所聽聞郭小侯爺之名,前些日子,流筝還曾有幸見他一面,隻是……”她說到這,微頓,歎了口氣,“遺憾的是,以後怕是再沒有機會演奏給郭小侯爺聽了……”
郭榮眯了眯眼,眼底劃過一絲怨毒,很快又掩蓋住,“我那兒啊,哪裡都好,就是識人不清,落了個被人尋仇還無法反抗的過程……”
他話鋒一轉,“聽說流筝姑娘當時也在場,不知流筝是否看到那賊人的相貌了?”
流筝面帶疑惑,“侯爺怕是記錯了,流筝那時已經出去了,剛回到房間,便聽見小侯爺遇刺的消息,而且,那賊人不是已經落網了?”
郭榮一笑,“的确是有人來自首,真是我總覺得這件事背後,真正的兇手仍然逍遙法外。”
流筝面色不由緊張,“那侯爺可得派人好好調查一番,一定要抓到幕後真兇。”
郭榮眯了眯眼,盯着她的臉,“自然。”
有一瞬間,他看着她的眼神冰冷兇煞,氣氛驟然凝滞,然而流筝好似什麼也未察覺到,坐下之後,扶着琵琶便開始彈奏。
整個過程,她能感受到郭榮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冰冷中含着殺意。
而流筝,一向對這殺意最是敏銳,她隻是垂頭,露出一截纖細柔弱的脖頸,仿佛最是無害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