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又在捉妖[紅樓]》/子不語經年——晉江獨發

“我曾經在夢中到過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好像是叫做太虛幻境，我聽到兩個仙姑說話，提到了薄命司和金陵十二钗，我确信那是操縱我宿命的地方，而我近來行事，好像觸怒了她們。”

黛玉把先前的夢境和沒頭沒尾的猜想說與柳嵩聽，并不指望柳嵩能聽明白她在說什麼。

柳嵩聽完，并不覺意外，他沉着點頭，而後輕歎一聲。

他在癞頭和尚身邊長大，常聽聞師父談及警幻仙姑雲雲，知道黛玉的想法沒有錯，但對于這等仙界的安排，他自己束手無策。

“說好要幫你改命的，我以為會很順利就能做到。”他頗無奈道，當初讓她生出改命的心，也不知是幫她還是害了她。

黛玉卻了然輕笑：“你有這個心就足夠了，再者，你已經幫了我許多，隻不過這世間的大事沒有一件是容易的，更何況要逆天而為？”

如果那日他沒有在廟中出現，如果沒有他這些時日的鼓舞和陪伴，如今的她仍是一個遇到事隻會哭哭啼啼的閨閣女兒家，也保不住父親和林家，說不定……早就家破人亡了，寄居賈府孤苦伶仃。

不等柳嵩詢問黛玉接下來的打算，黛玉又繼續談道：“前兩日我遇到了你師父，他給了我一把匕首，可是我拔不出來。”

柳嵩心内一動，忙道：“給我瞧瞧。”

黛玉回房将匕首從書架取出，來到涼亭處給柳嵩瞧。

柳嵩拿在手上端詳，确定這是師父的東西，自己也試了試将匕首拔出，但是和黛玉一樣拔不出來。

“真是奇了。”柳嵩隻覺不可思議，不知道師父究竟施了什麼法，轉而問黛玉，“你拿到這個匕首之後，可曾遇到什麼怪事？”

黛玉一氣呵成：“我看到了這座官邸在着火，可是一眨眼又發現是自己看錯了，你師父是不是在用這種方式提醒我，這把匕首是能用于縱火的？”

柳嵩仰頭望月，眸色如月色皎潔，他沉吟道：“我總覺得師父應該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幫你，至少他給的東西不會是小玩意兒。”

柳嵩自然比黛玉更了解癞頭和尚，聽他這樣說，黛玉又往更深層的含義去思索，姑且認為癞頭和尚是知道她接下來的處境，才會算準時機出現在她面前，親手将匕首交給她。

若是這樣說來，那這把匕首的用處應該有很多才對。

柳嵩原以為，師父是冷眼旁觀這薄命司裡的衆人的，當時他執拗地出現在林黛玉身邊，師父也是阻撓過的，至于師父是從何時開始改變心意的，他也說不準。

柳嵩又看了看匕首，發現了方才被自己忽略的一條細線，他忽而靈機一動向黛玉道：“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黛玉蹙眉，她眼下想去的地方隻有一個：太虛幻境。

“這把匕首能帶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嗎？”她疑惑。

柳嵩也不太确定：“我們可以試試。”

黛玉聽他說“我們”，有些不安。若果真到了太虛幻境，那群仙姑是不會把她當成貴客的，她先前在癞頭和尚面前信誓旦旦，說她不會連累柳嵩。

“如果是有去無回的事呢？”黛玉下意識問道。

柳嵩低眸想了想，再擡眼時，神色不變：“人固有一死。”說得異常堅定。

黛玉澀然想哭，望着他反倒又揚唇輕笑，她怎會答應讓他再做犧牲呢，況且柳嵩是局外人，能不能到太虛幻境還未可知。

她開口坦誠道：“我想去太虛幻境，一把火燒了薄命司的判詞，做得成最好，如若做不成，接下來仙姑定然不會饒過我，賈家裡那些姐妹也在劫難逃，我知道這非同小可，也實在異想天開了些，可是我沒有别的辦法，隻能一試。”

柳嵩耐心聽着，知道她既然這麼說了，就已是深思熟慮過的，他隻問道：“你想清楚了？”

黛玉笃定點頭，她甚至沒有時間從長計議，北靜王的事，寶钗的事，元春的事……若是不慌不忙地一個個去解決，就算有那個本事，也來不及。

“那我陪你去。”柳嵩擲地有聲，不容回絕。

黛玉眨了眨眼，時間緊迫，隻好将死馬當活馬醫了，于是試探着對匕首輕聲道：“帶我們去太虛幻境。”

那匕首紋絲不動，黛玉有些洩氣：“會不會是我們想多了，這匕首沒有那麼強的威力？”

柳嵩嘗試将匕首拔出來，還是不見異樣，黛玉隻覺事情沒有那麼順利，随口說了一聲：“還是算了吧。”

柳嵩不甘心，對着匕首繼續發力。

黛玉話音剛落，匕首嘶地一聲出鞘，随即一道幽藍寒光照亮了暗淡夜色。那寒光像是自空中劈開一個口子，露出一個刮着風的小縫，柳嵩擔心有什麼不測，忙拉住了黛玉的手不松，黛玉也發覺情形不對勁，扣着柳嵩的手不放。

二人來不及看清眼前發生了何事，轉眼就被一股邪風吸入一個狹小的洞口。

眼前天旋地轉，耳邊風聲呼嘯宛如飛沙走石，無數片流雲從眼前掠過，黛玉不知道身在何處，緊緊握住柳嵩的手任憑這匕首把他們帶到任何地方，他是她在這陌生的天地之間唯一的支撐。

不知穿過多少片流雲，雙腳停下時，黛玉覺得臉頰都要被風吹麻了。

腳下是另一方天地，四面空洞白茫茫，眼前是一座仙殿，定睛一瞧，牌匾上書寫着“太虛幻境”四個大字，正是黛玉在夢中見過的，但一切比夢境中更真實。

柳嵩打量四下，喃喃着問黛玉：“是這個地方嗎？”

黛玉驚魂未定，随後笑着點頭，正愁上天無路，沒想到癞頭和尚竟然早就幫她安排好了，那個匕首果然有這個本事。

匕首還在柳嵩手上，他妥善收起來，然後對黛玉道：“那我們進去瞧瞧吧。”

警幻仙姑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黛玉竟然會擅闖太虛幻境，聽到動靜後，沒有遲疑太久，率衆仙姑在殿中嚴陣以待。

黛玉和柳嵩不請自來，剛踏入殿中，便聽幾位仙姑行禮齊聲道：“見過潇湘妃子。”

黛玉疑惑蹙眉，誰是潇湘妃子？

警幻仙姑從高台上施施然走下來，将黛玉的神情盡收眼底，她款款向黛玉解釋：“你沒有聽錯，你便是潇湘妃子。”

黛玉聽到這個聲音，立刻和夢裡的那個聲音對應上了，自己近來的諸多不順，想必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因此對她的熱忱心生防備。

柳嵩在一旁左顧右盼尋找判詞的下落，黛玉便趁機和警幻仙姑攀談起來：“你說我是潇湘妃子，我倒不敢信，你可有何憑據？”

警幻仙姑仍是謙遜有禮的姿态，微笑道：“等你在紅塵世間的劫難結束，便可返回仙界恢複潇湘妃子的身份。”

“劫難？”黛玉冷笑道，“你既知道那是劫難，就該想到，我豈會任人宰割？”

警幻唏噓道：“可那是你們這群癡男怨女的宿命。”

黛玉順着這話問：“我們在紅塵的一切都是被寫好的嗎？”

警幻仙姑沒有直接回答，改口反問道：“你今日遠道而來，有何貴幹呢？”

黛玉沒有急着表明來意，跟警幻仙姑互相試探：“我隻是想問問你，若是我接下來束手就擒，我們一群人是不是就要接受最壞的結果？”

警幻默不作聲觑了柳嵩一眼，已經知道了柳嵩的身份來曆，但一時也顧不上盤問，隻是安排一仙姑将柳嵩請到偏殿。柳嵩正準備多看幾個地方，于是跟着去了。

黛玉目送追随柳嵩，放心不下，警幻又拿話攔她，悠悠道：“想必你已經猜到大概了，他們師徒陽奉陰違，向你透露了不少事，這件事我稍後再處置。”

黛玉擔心警幻以柳嵩為要挾，迫使她就範，暫且緩和了語氣，向警幻道：“你也不必遷怒他們，他們隻是覺得我可憐罷了，說起來，即便我繼續執着又能有什麼好結果？我周遭已是山雨欲來了。”

北靜王提出的婚事若不能圓滿解決，黛玉接下來還是會郁郁而終的，而寶玉若是魯莽得罪了北靜王，勢必要将賈家搭進去，元春被貓妖纏上，自身難保，寶钗身上還牽着薛蟠犯下的命案，如履薄冰……更不用提鳳姐、迎春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