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魚肚白,村子漸漸被曙光籠罩,一片甯靜祥和。
然而村長家一處,卻是劍拔弩張。
玄衣身影咄咄逼人。
被逼問的對象,正是蒼白羸弱的白裙少女。
“誰許你出現在這的?”少年眸色沉沉。
見季無月面色不善。
沈澈安将人拉到身後,将傅窈遮了個嚴嚴實實。
“不知舍妹哪裡招惹到了季家。”
經楚雲渺提醒,他才知曉這人正是如今的季家家主。
傳聞季無月行事狠辣無常,若是傅窈被盯上了,怕是難以脫身。
更何況傅窈身上的魇息……
難保他不會生出别的念頭。
“舍妹?荒謬。”
季無月嗤笑着側眼睨他,後者也一副不知所畏的神情。
二人僵持之際,傅窈從沈澈安身後站出來。
“我來解釋吧。”
季無月抱着手臂眉眼輕挑,眸底譏色不減。
“我失憶了。”傅窈淡淡道,雙唇毫無血色。
她眼觀鼻鼻觀心,“所以你們要是和我有什麼仇怨等我找回記憶再說。……若是實在氣不過,我也會盡力彌補。”
“彌補?拿什麼彌補。”
季無月捏起少女的下巴,仔仔細細注視着她的神情。
倏地狹長眼中聚起惡意。
乖戾極了。
“拿你的命嗎?”他道。
傅窈吃痛。
少年身形本就比她高大許多,現下又極具壓迫感地逼問她。
她心中無端生出怨怼,從來到這個世界後被村民騙,被怅鬼跟着,被妖怪吓唬,現在還要被任務對象威脅。
她又不是原主,憑什麼這麼對她。
傅窈眼眶發酸,心一橫道:“你說要我的命就要我的命嗎,我又不欠你的。”
約莫是一時激動,少女蒼白的臉頰泛起病态的紅暈來,雙頰泛紅,眼眶也紅。
季無月微微征住,他的指尖落了滴溫熱的淚。
哭了嗎。
完了完了完了——她在說什麼啊!
和男二的破冰之旅,出師未捷。
傅窈試圖彌補,“……那個,你要是想要我的命,也不是不可以。”
季無月擡眸,示意她接着說。
“可不可以等我找回記憶再說,你想啊,現在我什麼都不記得,你就是殺了我也沒什麼報仇的快意。隻有等我記起來我都幹過什麼壞事,你才算報仇了啊,我,我也算死得其所。”
後者似是被說動了,饒有興趣地眯起眸子。
“好,等你找到記憶,我就殺了你。”
傅窈松了口氣。
找什麼記憶?原身她早死了。
而現在她有大把的時間完成任務。
“有我在,你休想動傅姑娘分毫。”沈澈安厲聲,他方才才從雲渺那知曉,此人便是季無月。
雖不知二人之間有何恩怨,但傅姑娘心地純善,絕不會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季無月掀了掀眼皮,顯然并不把沈澈安放在眼裡。
“多謝各位仙長救了小老兒一家。”村長适時出現,開口道謝。
“别急,還沒結束。”季無月淡淡道:“昨晚并非妖物本體,縱使被絞殺了也不過是讓本體受點傷,想要除妖,需得找出它的本體。”
村長臉上的笑意僵住了。
傅窈看那婦人又要哭了,安慰道:“别怕,這次我們又多了個人,峤南季家聽過沒,他就是季家最厲害的捉妖師,一定不會有事的。”畢竟他是作者親媽認證的強。
季無月抱着胳膊倚窗而立,一臉不置可否。
楚雲渺開口道:“季公子,是師父讓你來的嗎?”
面對楚雲渺時,季無月又挂上了溫柔面具,“不錯,搖光君掐出你此行有難,特地托我來尋人。”
“那季公子,可否和雲渺同行,一同将這惡意妖除了。”楚雲渺試圖拉他入夥。
他當然會同意,他巴不得跟你靠近呢!
傅窈暗自腹诽,目光遊移在兩人之間,連帶着面上也有幾分揶揄。
“自然可以。”季無月答。
說罷拿起桌上的長劍轉身就往外走,路過傅窈時卻頓了頓。
季無月側目看她,雀藍的尾羽輕晃,丢下句沒頭沒腦的——
“注意控制表情。”
*
傅窈走在路上,觀察着前面的人微微晃動的耳墜,有一搭沒一搭地猜測着其上的尾羽是孔雀羽還是雉雞羽。
清晨的空氣格外沁人心脾,霧氣中裹挾着淡淡的花香。
不知是哪戶人家的苗圃裡種了幾簇芍藥,正開得豔麗。
一行人身披晨露,從村頭查到村尾,雖然沒有妖物的蹤迹,卻也不是毫無所獲。
譬如多子村這些年來并非沒有孩童出生。
方才他們便撞上一垂髫男童,上那戶人家再三逼問才知,這男童是十餘名婦人的落胎乃至喪命換來的。
其他家底富餘的村人見了紛紛效仿,既然娶一個婆娘會落胎,那就娶十個八個,落胎不能生育了便休棄,寄希望于下一個女人的肚子能逃過詛咒,倘若不能,便周而複始,直至生出孩子。
換句話說,他們是在賭,但籌碼卻是女人的命。
季無月昨夜就已探聽過傅窈出現在這的經過,如今問出這一環,傅窈為何會被強留在這不言自明。
“看吧,我又不是自己想出現在這的。”傅窈回應的是今晨他的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