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退後兩步,拿手中書冊輕輕抵在她光潔的額角,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黎思思不明所以,心中擔憂,依舊要拿掌心去探他的額角,再次被攔下。
他的表情不對,她無措的縮回手。
少女幹淨剔透的眸子落在他風雪般淡漠的臉上,盛着懵懂、委屈和茫然。
蕭景熙攥緊冊子,偏頭錯開她的目光,擡手示意她坐到窗邊的羅漢床上去,待她坐定,斟酌道,
“小思,許久不見,不知你功課可有落下,大哥考考你。”
小........小思?
大哥?
黎思思不自然地眨着眼,因這奇怪的稱呼,雞皮疙瘩爬了滿身。
他一直喚她思思或者小丫頭的,小思,怎麼聽都拗口。
男人眉目冷淡,除了手上的書,眼底什麼也沒有,仿佛時間回到了初見那一日,他看她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不知為何,心猛地一抽,她坐立難安,身體預示着叫嚣着,讓她立刻逃出去。
蕭景熙已經開始考校她了,她逃無可逃,隻能硬着頭皮上。
黎思思深知學業的重要性,除了偶爾的玩樂外,每日都會堅持讀書寫字,她記性一向好,他問什麼她都能答上來。
隻是,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她回答得越發吃力,甚至答非所問。
心中的不安在此刻找到了緣由,黎思思呼吸沉重,越發艱難。
剛落戶京城的時候,蕭景熙曾親自教她讀書,不準她學那些女戒、女訓等,說多是封建糟粕,無需學習。
但他現下一口一句,說的都是規矩、禮法,以及男女大防。
隐秘的心被撕扯出一個口子,亂七八糟的風往裡吹。
黎思思緊緊咬住唇,難堪地垂下頭,整張臉埋在毛茸茸的紅狐毛披風裡,隻露出白皙瑩潤的耳垂。
“景熙哥哥,你到底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她嗓音已是哽咽。
蕭景熙薄唇微微張着,愣了好一會兒,遲疑,糾結,眉頭蹙成了山丘。
空氣裡流淌着壓抑逼仄的窒息感,一時間誰也不再曾開口。
黎思思很明白接下來要面對什麼,淚水無聲落下,好似連綿的秋雨。
“思思——”
男人從沉默中開口的刹那,一股涼風湧進心底,黎思思猛地起身往門外跑,可他的話還是追了上來。
“周嬷嬷說府來提親的男子不少,你若有中意的,可告訴哥哥........”
腳步驟然刹住。
黎思思愕然回眸,淚花兒頃刻模糊了視線:“你不要我了嗎?你覺得我是累贅,想丢了我?”
蕭景熙啞然,下意識搖頭,“就算你嫁人了,依舊是我的妹妹,我永遠是你的後盾。”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兩人都心知肚明,最好的方法是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可她偏要撕破那層窗戶紙。
她抹掉眼角溢出的淚水,一步一步目光堅毅地走向他,擡高下颌倔強而慘淡的笑了笑。
“景熙哥哥,思思喜歡你,不想嫁給旁人。”
她輕輕勾起他的指尖,眼眸濕漉漉的,天真又充滿期待地問,“我就不能嫁給你嗎?”
少女直白熱烈的話一出,蕭景熙心髒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掌抛上高空,腦海中也不斷循環着眼前人的一颦一笑,和她一起的點點滴滴。
胸腔湧出的震撼、興奮和喜悅,隻維系了片刻,很快在突如其來的一柄利劍貫穿心髒的刹那,消逝幹淨。
年齡差距和身份帶來的沉重感淹沒了他,讓他迅速做出一個決定。
“思思。”他雙手虛虛搭在少女肩膀,語氣如年長者,溫柔而慈愛,“你尚且年幼,有些東西還看不清,不着急慢慢來,但你我,隻是兄妹........”
“平日無事多讀讀書,書中自有真章。”
男人低垂着眉眼,與她平視,姿态極為認真。
黎思思吸着鼻子,眼淚又落了下來,全身血液都被煮的沸騰,難堪至極,她清楚的知道,他是認真的,在拒絕她。
“蕭景熙,我讨厭你,你才不是我哥哥……”
少女不是天生勇敢,滿腔真心僞裝出一層薄薄的皮,輕輕一戳就破了。
黎思思丢盔卸甲,潰敗而逃。
.
入夜。
蕭景熙渾身冒火,被燒得渾渾噩噩,迷迷糊糊的竟做了個夢,夢見了二年前,有個少女中了藥,在他懷中不斷作亂。
那時,他并非坐懷不亂的君子,如今亦然。
隻是,他不能有愛人。
他也不想在她涉世未深時,讓她沒了後路。
越是壓抑,情緒的反撲越是盛大,無人之際,思念的觸角蔓延。
蕭景熙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動,猛然睜眼,偏頭吐出一大口污血。
他急促地翻身下床,拿出一顆夜明珠照向自己胸前,視線中有什麼東西快速遊走在肌膚下,明顯的躁動不安。
這是皇帝放在他身體裡的子蠱,皇帝持有母蠱,母蠱能感知子蠱動向。
蕭景熙曾聽聞這蠱蟲有食人情緒的能力,尤其是情.欲,他從前不以為意,隻覺是誇大。
可若是真的,也就是說皇帝現在是醒着的,并且感知到了他的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