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雪停,籠罩在蒼穹上方的陰霾一掃而空,金色光芒照耀着整個九洲大地,也帶來了新的希冀。
天色不錯,化雪也不冷,陳禦醫便将窗戶撐開,想要散散房間裡盤旋許久的中藥味和嗆人的碳火味。
窗戶剛打開些許,一縷調皮的陽光飛速自縫隙沖了進來,落在了軟榻上躺着的男人身上。
它一會兒在男人眼角逗留,一會兒在鼻尖彈跳,幾番折騰都沒喚醒疲憊的男人,遂無奈離去。
過了約摸一刻鐘,雪地裡傳來一陣叽叽喳喳的打鬧聲,由遠及近,中間夾雜着少女銀鈴兒般的嬌笑。
“外面什麼聲音?”
蕭景熙緩緩睜開眸子,掩袖咳嗽幾聲,目光下意識落在窗外,但視線受阻未發現一人。
陳禦醫在給銀針消毒,頭也不擡一下,漫不經心回道,“昨日聽聞黎姑娘打算在雪中圍爐煮茶,賞雪作畫,應當是在準備了吧。”
蕭景熙望着窗外,複而閉眼。
“放血吧。”
他伸出布滿青筋的手腕,陳禦醫愣了愣,看了看手裡的銀針,勸誡。
“這,不可啊,您還未痊愈,身子太弱了,還是采用原本溫和的法子,慢慢用藥分解蠱蟲吧。”
多年前陳禦醫便在研究殺死蕭景熙體内蠱蟲的方法,如今終有成果,意欲用保守的法子治療兩三年,既不傷身,也能殺死蠱蟲。
也有更激進的法子,放血。
蠱蟲嗜血,當體内血液不足就會異常活躍,也不挑食了,此時若加大藥的劑量,能加快蠱蟲的死亡。
但這無疑也是最傷身的法子,陳禦醫認為完全沒有必要。
蕭景熙搖搖頭,唇角浮現一絲苦澀,他望着窗外遙不可及的美景,盡是無奈。
“照做吧。”男人的聲音輕輕的,分量卻很重,“總不能一直受人轄制,一直,得不到自由。”
陳禦醫深吸一口氣,隻得照做,他理解他的渴望。
放完血,本就虛弱的男人身形格外單薄,陳禦醫讓他回床上靜養,他卻任性地披上披風獨自出了門。
靴子踩在結了冰的雪上,咯吱咯吱響,但沒一個人注意到身後男人的存在,即便他在一旁站了快一盞茶的時間。
“在畫什麼?”
被晾了很久,蕭景熙終于忍不住出聲詢問,在打雪仗的幾人這才停下,呆滞地回頭看向他。
章平先回神,喊了一聲‘主子’。
绯煙同幾個一起玩鬧的侍衛緩過來,也紛紛跟着抱拳行禮,唯獨蕭景熙真正問的人兒卻沒回頭。
粉衣少女背對着他,青蔥玉指拿着畫筆,專注地在畫紙上添了幾筆,勾出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輪廓,畫完了方放下筆,轉過身朝蕭景熙嫣然一笑。
“哥哥,我在給章平哥哥畫像,他方才給我表演了精彩的劍舞,我便用這幅畫回饋他。”
黎思思側過身子,歪着小腦袋,露出近乎完美的頸部線條,她揚着紅唇,笑出了兩個可愛的梨渦,如同頭頂上的暖陽,有着強烈的渲染力。
蕭景熙抿了抿唇,半晌無法回以一個淡笑。
在他的視線内,明媚的少女沐浴在一片金色光輝中,彎彎的睫毛扇出融融暖風,她似火,可眼眸深處,盡是疏離冷淡,很是割裂。
更讓人憋悶的是,隻有對他才會如此。
蕭景熙胸膛沒緣由堵了一團發了黴的棉絮,在瞧見她為章平親手所繪的畫像時,化作戾氣,不受控制從凜冽的鳳眸中迸發而出。
她的畫技是他一手所教,可她從未給自己畫過畫像,第一次畫的還是其他男子,不是他,他隻覺自己後背貼近心髒的地方中了一支冷箭。
黎思思沒去管黑臉的男人,似對暗處滋生的晦澀毫無察覺,又似知曉卻渾不在意,她的全部心神都在思考,思考着如何給畫中人物潤色。
蕭景熙眼神始終落在她認真的臉龐,餘光裡畫像中添了五官的‘章平’卻又無處不在,讓他一股無名火起,蹭蹭往上漲。
隔了一段距離,章平敏銳地感受到朝自己襲來的陰冷殺氣,也抓住了主子投過來的眼神刀子。
他聳聳肩抖落了一地雞皮疙瘩,還害怕的往绯煙身後站了站。
章平知曉主子和黎丫頭鬧别扭了,主子養病這幾日,她雖日日派人過去問候,瞧着擔憂備至,卻是一次都沒過去親自瞧瞧。
真想知道主子是捅了什麼簍子,讓好脾氣的小丫頭這麼久都無法消氣。
沒等想明白,章平發現自己被人點名了。
“章平哥哥~”
少女嬌滴滴的撒嬌落入耳膜,章平一個激靈猛地瞪大眼睛,腦海中隻有一個聲音:
喔嚯,無妄之災,完蛋了。
他看向主子,主子眯着眼表情臭臭的,再看向身側的绯煙。
唔,绯煙倒是沒什麼表情,依舊戴着冷酷的面具,然而他的手臂快被她掐出血了。
“怎,怎麼了,黎姑娘。”他怯懦的開口,看都不敢看黎思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