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菟睜大眼睛,驚的耳朵豎起來,差點從窗台掉下去。反應過來後,哧溜一下跑遠了。
沈阿奶愣在原地半晌,她沒看錯的話,剛才那是隻兔子吧。
手掌大小,渾身雪白,幹幹淨淨的就是家養的都沒有那麼順滑的毛。
沈阿奶覺得不像長笙打的獵物,倒像是被人精心呵護養大的,她心裡不解,打算等長笙回來問問。
窗台上那盆不知名的“菜”被吃了一塊,沈阿奶有點心疼,這還沒長大呢。
蕭菟遠遠地躲在一邊,見沈阿奶沒有追上來松了口氣,都怪他太貪吃了。
小兔子耷拉着耳朵。
另一邊,沈長笙從鎮上回來,他懷裡揣着鼓囊囊的錢袋子,腳步輕快,眉宇間難掩喜色,不枉在山上待了這麼久。
前天在捕獵夾上發現動物的血迹,周圍又有大型動物的腳印,查看一番後,發現是隻鹿,根據腳印判斷,還不小。
血液還沒幹,沈長笙心裡有了想法,年後家裡用錢的地方多,他不能隻在外圍轉悠,雖然安全,但想多掙錢很難。
去年掙得大頭,是那隻野山羊、狍子,跟那條蛇,加上平時,差不多攢了十幾兩銀子,他都存放着,沈阿奶身體不好,家裡有錢才安心。
如今又有小兔在,想讓他們過得好,他要更努力。
順着血迹往裡走,小黑在前面帶路,沈長笙找了一天都沒有,靠近内圍雪化的慢,泥濘的地面很難再找出鹿的蹤迹,他沒有放棄,耐心又冷靜的尋找方向,最後在後半夜,找到了那隻野鹿。
那晚不止有小黑,小兔也一直在他身邊,沈長笙沒想帶着他,夜裡冷,前面如何不知,但肯定是危險的,小兔子平時聽話,那天卻抓着他的衣裳不願離開,也是因為小兔,沈長笙避開了很多危險動物的領地。
這隻鹿傷的不輕,但帶去鎮上時還活着,賣了八兩銀子,楊掌櫃說,如果是年前,還能再高些,這東西很多高門大戶的老爺都喜歡。
而對沈長笙來說,這個價格已經很滿意。
長時間沒有休息好,他眼中帶着血絲,頭發微微淩亂,外衣上面沾着泥土,顯得狼狽些許,但愉悅的心情遮住身上疲憊,沈長笙嘴角輕揚,琢磨着回去就抱着小兔睡一覺。
河水潺潺,上面的冰化了,冰涼的河水流過指尖,沖散了身上的困倦。
“長笙,快别忙活了,趕緊睡一會兒,你這孩子,咋不愛惜自己身子,這身上還有傷口呢。”
沈阿奶心疼小孫子,一天一夜未歸,要不是黑娃在山腳遇到,回來給她帶話,她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結果回來沒待多久,又跑去鎮上。
沈長笙将木桶放進竈房,知道自己讓阿奶但心了,雖然早上已經解釋過了,但看得出阿奶神色還是不太好。
那隻鹿受了重傷,等不得,必須趕緊賣出去。
“樹枝刮得,沒事,阿奶别擔心了,我以後若是回來晚,您就早些睡覺,昨天是意外,以後盡量不往深處去,而且有小黑跟着,不會有事的。”
沈阿奶點點頭,心裡也清楚,這種事不是說沒事就沒事,那他二兒子也不會,心裡一陣刺痛,但她又能改變什麼。
幾隻野雞咕咕叫着,院子裡打掃的幹幹淨淨,沈長笙扶着阿奶進屋。
他将錢袋子給了對方,也說出來自己的打算:“這房子畢竟不是咱自己的,我想多存些錢,買下來重新修整一遍。”
以前沈阿奶的房間小,但好歹是青磚瓦房,冬暖夏涼,放個暖爐什麼的也方便,如今這茅草屋,冬日漏風不說,放了暖爐也得萬分小心。
聽着孫子想法,沈阿奶沉默片刻,才道:“也好,你也長大了,以後娶媳婦什麼的,總不能沒有自己的家。”
沈阿奶想到卻是另一方面。
沈長笙沒有解釋,爐子上的水開了,他起身倒了兩杯在桌子上放涼。
“這些錢你自己放着,我年紀大記性不好,那二十兩銀子還在我這,有用到就跟阿奶說。”
她本意是留着給長笙娶媳婦用的,既然想買房子,她也支持。
買房的事還早,沈長笙本意是給沈阿奶透個底,具體還要等攢夠錢再說。
簡單清洗一番後,沈長笙躺在穿上,茅草屋屋頂有幾處裂開了口子,陽光從縫隙裡透進來,他伸手擋住眼睛,渾身松懈下來後,卻有點睡不着了。
買房子錢,沈阿奶看病吃藥錢,以及平時各種花銷,算一算,他攢的那點錢也沒有多少。
蕭菟在被子裡搗亂,整齊的棉被被他弄得皺巴巴的,沈長笙伸手抓,小兔子嗖的一下,從腳邊竄出去。
他得意洋洋的在上面跳來跳去,反正就是不睡覺。
以前在山上,吃飽了沒事做隻能睡覺,但這裡有人陪還有那麼多好玩的,哪還想睡覺打發時間。
“乖一點,陪我睡一會。”
沈長笙神情有點嘶啞,他跑了一夜,不僅沒有休息,連口水都沒時間喝,回來的時候喝了點熱水,聲音聽着還是幹啞。
蕭菟不玩了,他歪着頭看着沈長笙,意識到這個人類好像很累,自己不能打擾對方。
善解人意的兔子乖乖的趴在枕頭上。
見他這麼聽話,沈長笙神色溫柔,閉上眼,很快睡着了。
溫熱的呼吸在他們之間徘徊,蕭菟睜開眼睛,他很少看到這個人睡的這麼沉,那晚雖然跟着對方,但一直被抱着,并不累。
注意到對方下颚處有一道劃痕,蕭菟伸爪子想摸,卻在靠近時停下來,想起自己受傷時,碰到傷口會更痛,就沒再亂動,乖乖圈成一團,不知不覺也進入夢鄉。
沈阿奶将竈房收拾幹淨,突然想到今早的事,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晚上吃飯時再說吧。
家裡沒什麼可做的,她拿着針線盒跟一件衣裳,去對面黑娃家。
現在日頭好,不冷,兩個老太太坐在一起做做針線活,還能說說話。
夕陽西下,太陽變成了橘紅色,将地面鍍上一層光,有人家裡已經升起袅袅炊煙。
沈長笙這一覺睡的格外好,渾身充滿力氣。
脖頸間溫熱又柔軟,伴随着淡淡的呼吸,他能聽見小兔的心跳聲。
雪色睫毛彎彎的垂在眼簾,最好看的是他眉心的紅痣,沈長笙時常回想,兔子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紅痣,如果真的能變成人,這顆紅痣在眉心該多漂亮。
手指無意識的輕拂上去,他突覺自己動作冒犯,紅痣一般代表着哥兒身份,不能随意觸碰。
但小兔是隻兔子,他有點弄不清自己想什麼。
手指落入一個溫暖的地方,再去看時,小兔已經睜開眼睛,咬着他的手指。
酥酥麻麻,伴随着微痛,沈長笙趕緊收回手,沒發覺自己心髒不正常的跳動。
蕭菟咬了人自己反而不高興,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轉過身,拿屁股對着對方。
誰讓打擾兔子睡覺了。
沈長笙輕咳了咳,戳戳蕭菟軟乎乎的身子,再讓小家夥睡下去,晚上怕是要鬧騰大半夜。
蕭菟沒有理他,毛球似的尾巴晃了晃,表示不滿。
沈長笙又戳了戳,蕭菟有點生氣了,轉過身,擺出一副要咬人的架勢。
看來剛才他咬得還不夠。
見他小牙都漏出來了,沈長笙失笑道:“牙這麼小,咬上去連個印子都沒有,留着吃草好了。”
休息好了,他心情很好,想逗逗家裡的傻兔子。
蕭菟覺得自己被看不起了,他雖然打不過熊和老虎那些家夥,但他是最聰明的。
可惡的人類,就知道欺負兔子。
沈長笙就聽兔子叫了幾聲,随後在自己身上蹦來蹦去,把他當成玩耍的場地了。
被一屁股坐在臉上,沈長笙欲哭無淚,好吧,是他先欺負兔子的,他活該。
村裡晚飯都比較早,沈阿奶簡單燒了熱水,在院子裡喂雞。
這幾隻還是山裡那窩野雞,可能是野外的,生命裡比較頑強,五隻都活了下來,沈阿奶以前沒養過野雞,就當成家雞來喂。
他端着飼料盆,一聲咕咕咕,幾隻雞仔歡快的跑過來,顯然适應了現在的生活。
沈長笙走出門,這一覺睡了一個多時辰,渾身舒暢,心情也愉快。
橘紅色晚霞照在他揚起的嘴角上,如今的日子,是有盼頭的。
鍋裡燒了熱水,沈長笙打算簡單弄點吃的。
經過沈阿奶窗台時,他停住腳步,幾天沒注意,菜都長大了,待會兒倒是開始摘些做疙瘩湯。
正想着,餘光注意到另一盆中,秃了一小塊,仔細看,上面還有清晰的牙印。
沈阿奶将雞關進籬笆裡,走過來問小孫子:“你看這被咬的,真是糟蹋東西呦。”
這種小草長不大,看着就跟幼苗一樣,沈阿奶沒見過,以為是蔬菜還買長成,心疼的很。
“今早也不知從來跑來了個兔子,小小一團,巴掌大一點,就跑來偷吃東西,那盆長大的還不吃。”
沈阿奶跟孫子控訴。
沈長笙神色一頓,随意找了個說法:“可能是山上下來的吧,咱住的地方離山近。”
他心裡轉過千絲萬縷,目光落在那片光秃秃的小草上。
怕沈阿奶多想,又解釋道:“外圍野雞兔子多,有時候難免有一兩隻迷路,阿奶不用擔心,碰到也别管,雖然都是吃草的,野性卻很大,跑的快,也怕人。”
沈阿奶點頭:“是啊,精得很,聽到一丁點聲響就跑了。”
給兔子打了掩護,沈長笙心不在焉的摘了幾顆青菜。
“明個在家歇一天吧,整天早出晚歸,晌午飯都吃不了熱乎的,别人家才過完年動工呢。”沈阿奶心疼孫子,勸道。
沈長笙小心的割下一片草,想到沈阿奶身子,點頭道:“那明個阿奶跟我去鎮上,讓大夫再把把脈,還有之前幾服藥看看要不要換。”
沈阿奶一聽不樂意了:“看大夫作甚,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那些藥我看也不用再拿了,好好的人哪需要吃藥。”
沈長笙對有時候格外倔強的阿奶稍顯無奈。
“檢查一下身子,不是看病,若是大夫說不用吃藥,那豈不是更好。”
沈阿奶還是不太樂意,但沈長笙在這方面一向不聽她的,隻好點頭。
“哎喲,這是做什麼,快别割了,都沒長大呢,你這孩子咋也糟蹋東西。”
沈阿奶這才注意到他心疼一早上的菜苗,此時被割了一小半,老太太氣的拍了孫子幾下。
沈長笙沒敢動,任由她解了氣,才道:“阿奶,這已經長大了,隻是這菜不是我們吃的,小黑喜歡,給它的。”
說話間,他幫小兔找了個替罪的。
小黑聽到自己名字,迷茫的睜開眼睛,見主人沒有再叫自己的意思,又趴下去睡了,跟着在山上跑了一天一夜,它難得也累很了。
沈長笙不在這個話題上說話,拿着菜進去竈房做飯了。
夕陽西下,晚霞漸漸散去,晚飯後,天色完全暗下來。
屋裡點了一盞油燈,昏黃燈光下,隻有蕭菟吃草的咯吱聲。
吃了一半,蕭菟又忍不住看了看旁邊的飯,見熱氣散了,他叫了幾聲,詢問沈長笙能不能吃。
旁邊放的是一小盤疙瘩湯,這段時間來,蕭菟越來越喜歡人類的吃食,所以,沈長笙準備綠葉菜的時候,也會分一點飯食給他。
沈長笙鋪好床,走過來試了試溫度,摸着不熱了,往小兔那邊推了推,:“可以吃了。”
蕭菟咕噜噜歡呼,吃着人類的食物,才知道以前那些草真是沒滋沒味,連最愛的小草都不喜歡了。
但是沈長笙說小草也必須吃,他是兔子。
“晚上我去割草的時候,有塊被吃掉了。”沈長笙撥了撥燈芯,随口問道。
屋裡瞬間亮堂很多,蕭菟臉上心虛的表情也一清二楚。
他舔了舔嘴上的面糊,看來眼沈長笙,又心虛的垂下耳朵。
沈長笙繼續道:“偷吃小草沒關系,但是被阿奶看到了,你說怎麼辦,小兔?”
他說話時,神色嚴肅,不想小兔因為在人類世界生活,而少了警惕。
還有過年那次,就算再大的事,也不能出現在陌生人面前。
想到這,聲音又嚴厲幾分:“再有下次,隻能放你回山裡。”
感受到氣氛不對,剛想撒嬌賣萌混弄過去的兔子歇了心思,爪子抓着沈長笙的大手,叽叽叫了幾聲。
他知道錯了,他是很警惕的,隻是對沈阿奶氣息熟悉,就沒有那麼大的防備。
小兔子沮喪的低着小腦袋,要是能變成跟沈長笙一眼的人類就好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記得山上的雪融化,天氣暖和,那種亮晶晶的小草就會出現,到時候他就多吃幾顆,想去哪裡就去那裡。
蕭菟思緒飄散,沈長笙以為自己冷着臉吓到他了,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這件事也有我的不對,從山上回來後,沒有顧得上你。”
手掌撫摸小兔柔軟的身子,沈阿奶年紀大,小兔的事說出去她不一定能接受,獵戶養了隻兔子,就算前世的自己也想不到這個組合,但是小兔一直陪着他,填補他心裡的孤寂,他也将對方當成了家人。
其實小兔更适合住在山上那間房,但阿奶年紀大,住在村裡更好,思來想去,也沒有兩全的辦法。
“明早我帶阿奶去鎮上,家裡沒人,我把吃的東西準備好,你在家自己玩。”
沈長笙交代明日的事。
蕭菟聞言,沒有立即同意,他想了想,指着山的方向。
他想回去,想回山裡看看,不知道他的家還有沒有其他兔子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