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短短的前爪貼在一起,蕭菟不知道沈長笙是不是在生他的氣,但他真的不是故意被發現的。
昏黃的光落在小兔不安的小臉上,沈長笙意識到自己肯定吓到對方了。
将兔子捧到眼前,沈長笙小聲哄道:“剛才聲音大了,是我不對,如果想回家,等我回來一起好不好?”
相處這段時間,即便知道兔子屬于那裡,但他還是不放心讓他獨自回去,特别是那次受了傷之後,小家夥雖然聰明又跑得快,卻難保證不會遇到一樣的事。
蕭菟擡頭,認真看了他半晌,才輕輕點頭。
不過還是想回去,想去看看湖邊有沒有那種草。
想和沈長笙說話,而不是現在這樣,說着自己才懂的話。
這夜,一人一兔都懷有心思。
陽光驅散白霧,晨起的空氣很冷,沈長笙做好早飯,給小兔準備食物。
小黑從狗窩出來,伸了伸懶腰,今天他有任務在身,不能貪睡也不能出去玩。
小兔還在睡覺,軟乎乎的把自己圈成一團,看得人心軟,沈長笙沒忍住,貼上去吸了口。
他放好食物,臨走時,又在桌邊留了兩塊糖。
聽到關門的聲音,兔子雪色睫毛動了動。
這趟出門肯定是要坐牛車,牛車在村口,要走一盞茶功夫,沈長笙想背着阿奶,沈阿奶不肯,她很久沒有出來了,想走走看看。
沈長笙見她精神不錯,沒有再勸說。
今天陽光格外好,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小河的水清澈透底,魚兒歡快的往下遊遊去,兩邊柳樹輕拂水面,隻是不知何事,樹枝開始冒芽了。
“天氣要暖和了。”沈阿奶喃喃道。
沈長笙回頭望向家裡,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兩人離開不久,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現在茅草屋後。
他先是繞着牆角走了一圈,沒有看見人後,膽子大了起來,來到河邊的台階上,打量一番後,狠狠踢了幾腳,可台階堅固,反而把自己踢得腳疼。
“他娘的,就是個災星,擱門口都倒黴。”
罵完,他想起正事,從懷裡掏出個包裹嚴實的紙,打開後,一股子嗆鼻味道隻從天靈蓋,差點先把自己毒暈了。
來人正是沈富貴,從同窗那拿到老鼠藥後,他來過幾次,但都沒找到機會,有次沈長笙還在家,差點被發現了。
今個正巧看到兩人出門,那狗還不在身邊,他琢磨着應該是在家裡,剛才饒了一圈果然聽見狗叫,這不就是好機會。
光是藥肯定不夠,沈富貴咬牙買了半隻燒雞,身上的錢花完後,他都好久沒吃肉了,他娘那個摳門的總說家裡沒錢,等這次得逞,必須多要幾兩銀子。
聞着燒雞散發的香氣,沈富貴咽了咽口水,強行忍住了。
把藥均勻的灑在燒雞裡面,那狗精得很,不能讓它看見。
院子裡,小黑早就嗅到對方的氣味了,在沈大柱那生活過幾年,幾個讨人厭的家夥都記得,尤其是這個,說它又髒又臭,它一直記得呢。
知道對方不懷好意,小黑沒有聲張,想看看這人要做什麼,要是敢進來偷東西,它就咬他。
小黑貼着牆角聽動靜,突然,一個東西丢進來。
小黑撲過去,正要咬,就見是半隻雞。
它聰明着呢,那壞東西怎麼可能給它雞吃,肯定在打什麼主意。
它鼻子精,沒有靠近就聞到肉香裡摻雜着的其他味道,隻是肉誘惑太大,小黑慢慢走近。
院牆太高,沈富貴蹦起來也看不到,隻能聽聲音,半天沒動靜,他琢磨着應該得手了,臉上笑開了花。
死狗叫你咬我,這回死翹翹了吧,總算解決了。他覺得不解氣,想看看狗的慘樣,搬了幾塊石頭過來。
結果在石頭剛站穩,立起來有人高的大狗,大張着嘴,兇狠的撲過來。
沈富貴被吓得大叫一聲,頭朝地向後倒地,摔的暈頭轉向。
黑娃阿奶聽見動靜,一開門,剛好看到,以為是小偷,抓起旁邊的掃把,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快步走來,朝着還沒反應過來的人就打。
沈富貴眼前都是黑的,被打的摸不着方向,是能嗷嗷直叫。
小黑在院子裡汪汪叫,像是在給黑娃阿奶助威。
平時這裡悠然安靜,今日倒是熱鬧起來了。
鎮上,醫館。
大夫低垂着眼眸,給沈阿奶把脈。
沈長笙等對方放下手,才問道:“大夫,我阿奶身子如何?”
年老的大夫撫了撫胡須,緩聲道:“放心,老人家身子很好,就是之前心裡郁結,導緻病的太久,不過現在倒是好多了。”
沈長笙松了口氣:“多謝大夫。”
“有時候天氣不好,阿奶就不舒服,咳嗽怕冷,可需要再拿些藥?”
老大夫點點頭,喚來藥童:“老人家都是這樣,平時注意保暖,我再開幾副調理身子的。”
沈阿奶有心想阻止,但見小孫子認真的神色,沒出聲。
鎮上醫館看病抓藥都很貴,她舍不得錢。
藥童拿着方子走了,大夫忙,沈長笙沒再去打擾,扶着沈阿奶坐在一旁。
“你看,我就知道我身體好,這錢都不用花,等回去我再多穿點衣裳不久好了。”
聽着沈阿奶的話,沈長笙沒有反駁,點頭應是,知道對方健康就好。
很快,藥童把藥拿來,沈長笙付了錢,帶着沈阿奶出了醫館。
還沒到晌午,外面已近有飯食出攤,沈阿奶早上沒吃多少,沈長笙便找了處面攤。
“長笙,咋過來吃飯了,這還早着呢,我們回去吃就是。”沈阿奶不願再花錢。
沈長笙叫了碗面,扶着她坐下來,安頓好才道:“難得出來一趟,也嘗嘗外面的飯,阿奶,您在這先吃,我去買點東西。”
小兔獨自留在家裡,肯定會不高興,再加上昨晚的事,他想多買點對方喜歡的。
而他念着的兔子此時卻在山林裡。
靠近内圍區域,這裡的樹木粗壯,枝幹野蠻生長,遮住了天上的太陽。
土地潮濕,生存着的都是生命極其頑強的動植物,即便春未到,也能看到許多綠色的枝葉。
蕭菟跑的很快,他知道裡面很危險,可能随便一個不起眼的東西都能要他的命。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開始變得明亮起來,陽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視野開闊,那條美麗的湖泊映入眼中,碧綠色的湖水閃着金色的光,河邊生長着各種外界很難找到的珍惜藥草,若是外人誤入,怕是以為見到人間仙境。
對蕭菟來說,這裡危險重重,輕輕呼了口氣,他不敢發出太大動靜,在不遠處,有一頭龐大的老虎趴在湖邊,如同在自家後花園,享受着惬意陽光。
蕭菟眼睛視線掃了一圈,在老虎身後,靠近湖邊,陽光極好的地方,找到了一株亮晶晶的小草。
就是這個,以前隻是吃了一片葉子,就能變成跟沈長笙一樣的人類。
淡紅的眼眸亮了亮,他一定要拿到。
老虎那麼大,應該不會對他這隻小兔子感興趣,而且它還在睡覺,隻要自己小心一點就沒事。
他可是最聰明,跑的最快的兔子。
一盞茶後。
自信的小兔子邁着幾隻短腿,奮力地跑。
為什麼這隻老虎會突然醒來,還要一直追着他,他這麼小,還不夠對方塞牙縫的呢。
蕭菟邊跑,邊氣呼呼的想,嘴巴還緊緊咬着一顆草。
好在老虎發現的晚,不然他早就被抓到了,淡紅的眼睛轉動着,不能這樣跑下去,遲早會被追上,要想個辦法才是。
*
從鎮上回來,還是做的牛車,這一趟沒買多少東西,倒也輕松。
路上有同村人跟沈阿奶打招呼,很少見她出門,不少人都很稀奇。
沈阿奶心善,跟村裡很多上了年紀的關系都不錯,有人過來,她就笑着說了會兒。
一來二去,晌午都過去了。
看出沈阿奶累了,而且家裡沒人在,沈長笙打斷幾人的話,等天氣暖和了,阿奶可以出來串門子。
黑娃阿奶聽到動靜,出來就見沈長笙他們回來,扶着拐杖走上去。
“你們可回來了。”
“怎麼了這是,您走慢些?”沈阿奶扶着她。
沈長笙注意到院牆外多出來的石塊,察覺到不對,幾下打開房門。
“不知道哪來的賊人,你們走後,就過來爬牆,我還是聽着狗子叫,出來才知道,不知道家裡有沒有少啥,快些回去看看。”
他催促沈長笙,結果,轉眼對方就不見了。
門一開,小黑就撲在沈長笙身上,激動的汪汪叫。
沈長笙見它沒事,拍了拍狗腦袋,以示安撫。
小黑搖搖尾巴,想到角落裡那塊肉,飛快跑過去就要叼過來給主人看。
沈長笙見狀,趕緊出聲制止。
“對方進來了嗎?”沈長笙先問道。
他邊問邊朝屋裡走。
小黑嗷嗚幾聲,有點得意。
明白它意思,沈長笙心裡放松下來,沒進來就好。
可屋裡并沒有小兔,沈長笙屋裡屋外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有。
重生以來,他第一次慌了。
小黑大概知道主人在找什麼,朝着大山方向叫了幾聲。
“怎麼了長笙,家裡可是有什麼丢了?”沈阿奶見孫子這麼慌張,也跟着着急了。
“沒事,阿奶,我出去一趟。”沈長笙沒有多說,什麼都沒拿,着急的往山上趕。
小黑跟在後面,它雖然不喜歡兔子,但兔子也是家裡的,不能弄丢了。
另一邊,蕭菟終于擺脫了老虎,累的整隻兔子癱倒在地。
還好他聰明将老虎引到大熊的領地,兩個大家夥見面,也就管不着他這個小不點了。
将草放在爪子上,陽光下,小草亮晶晶的,蕭菟看了一會,随即嗷嗚一聲,吃進肚子裡。
天色不知什麼陰沉下來,有種風雨欲來的趨勢,周圍樹木被風吹的四處搖擺,恍然一瞬間又進入了冬天。
沈長笙此時也冷靜下來,跟小兔生活這幾個月,他忘記了對方本來就屬于山裡,小兔的家在那兒,自己這是慌了頭。
主要還是有外人過來,他怕對方傷害小兔。
風吹在身上簌簌作響,沈長笙穿的單薄,渾身發冷,但此時也管不了這些。
相對于村子,進山後氣溫明顯低了,他腳步很快,同時也一直注意着四周。
灰塵漫天揚起,遮住了視線,狂風呼嘯間,偶爾能聽見遠處狼吼虎嘯。
小黑沒了以往的歡脫,豎着耳朵警惕的跟在主人身邊。
艱難等走到兔子窩,沈長笙沒有找到兔子,甚至連痕迹都沒有。
握緊拳頭,極力壓下心裡的慌張,小兔那麼調皮,可能是去哪裡玩了也說不定。
這邊接近内圍,沈長笙開始漫無目的的尋找,小黑安靜的緊跟在身邊,時刻注意着周圍動靜。
突然,它鼻頭動了動,像是嗅到什麼,對着某個方向叫起來,叫聲不像是危險警示,反而是對熟悉的事物。
沈長笙神色一喜:“在那個方向嗎?”
而在不遠處,梅花樹後,少年局促不安的躲在樹下。
正是白梅開放之時,狂風搖曳,花瓣随風飄落,如白雪般,是這方天地最美的景色。
樹下,少年赤着雙足,點點白梅落在他白皙的身體上,輕拂後,又眷戀的不願飄去。
少年抱着雙膝,蜷縮成一團,淡紅的眼中有懵懂,也有緊張。
他好像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