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牛十五六歲的時候便開始在鎮上讨生活,他個子高,說自己十八了也沒人懷疑,幹瘦幹瘦的,吃進肚子裡的飯全長骨頭了。
趙華旺的廢品收購站本來是他和媳婦在經營,第一次見到林大牛時,他媳婦恰巧回了娘家。
炎炎盛夏,林大牛穿着件洗得發白的短袖,下擺處窘迫地綻了線,長手長腳,單薄得像個骨頭架子。
林大牛倒是不怕生,大方地笑着,問趙華旺招不招小工,别看他瘦,嘎嘎有勁,工錢随趙華旺說了算。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趙華旺抖抖煙灰:“行吧,你先幹半天試試。”
林大牛興高采烈地應了,一幹一上午,汗水濕透了後背,衣料貼着,凸起的脊骨清晰可見。
趙華旺給林大牛開了一塊錢的日薪,中午包飯,當天做完當天結。八十年代普通工人的月薪不過幾十塊,一塊錢加午飯很公道了。
廢品收購站并非每天都需要小工,林大牛還得種莊稼,所以趙華旺讓他一周來三次,有事提前請假。
林大牛在廢品站幹了四年,偶爾打打其他的零工,靠着地裡的收成與打零工賺的錢,骨頭架子漸漸長出了結實的肌肉。
自餘安和夫婦離世,林大牛向趙華旺請了長假,他不放心傻餘舊,況且打零工不是長久之計,無論選不選得上修理店的學徒,林大牛都打算尋路子學門正經的手藝。
趙華旺有兩個兒子,同情歸同情,他決計不會把廢品站傳給林大牛一個外人。
林大牛報名的事趙華旺是知情的,對此他萬分支持。不是他瞧不起種地的,但在那個年代,種地基本沒啥前途。
廢品站挨着修理鋪,趙華旺跟修理鋪的大師傅是老朋友,林大牛報了名,他特地找大師傅讨了個人情,叫他親自收下林大牛做徒弟。
林大牛重情義,趙華旺不想給他添心理負擔,拜托大師傅表面按正常流程錄用林大牛。
所以在林大牛的記憶裡,今天他的查看報名結果。
相處四年,趙華旺自然清楚林大牛的身世,以及他請長假的原因。
林故淵說了餘舊的遭遇,大伯大娘黑心腸,餘舊吃不飽穿不暖,他沒法放任不理。
趙華旺目光憐憫,搬了條闆凳讓餘舊坐窗戶底下,屋裡屋外到處對着廢品,窗戶底下相對幹淨些。
餘舊抱着林故淵的棉襖乖乖做了,林故淵馬上幹活,穿不住棉襖。
收購站的物品五花八門,林故淵幹活前給餘舊找了本帶插畫的小人書解悶。
“他看得懂?”趙華旺瞅着餘舊盯着書頁的模樣,多标緻的一小夥兒,可惜是個傻子。
“有插畫麼,他看着玩玩。”林故淵彎腰,同趙華旺合力将一筐廢品擡進屋裡。
屋裡堆滿了趙華旺收購的廢品,通常從賣家手裡收來的東西要經曆好幾個步驟,不是簡單的上午收了下午直接轉賣到上一級廢品廠賺個差價。
沒收廢品的時候,趙華旺大部分的工作是對收來的廢品進行分類,然後根據市場行情考慮轉賣或者囤着等價格上漲。
窗戶外是餘舊黑乎乎的發頂,趙華旺聲音低了低:“你難道準備一直帶着他?到時候修理鋪那邊怎麼辦?”
修理鋪肯定不會允許林故淵帶着餘舊上班,這是近的;往遠了說,林故淵總得成家,拖這個傻子,誰家姑娘願意嫁?
趙華旺設身處地的為林故淵着想,即使餘安和夫婦對他有恩,林故淵時不時關照下餘舊得了,犯不着把自己一輩子搭上。
“趙叔,我明白你的心意。”林故淵感激道,“餘舊可以生活自理,不影響我去修理鋪的。遠的事我暫時不考慮,餘叔餘嬸走了,留下餘舊一個血脈,我得幫他們照顧好。”
趙華旺聽出了林故淵語氣裡的堅決,他歎了口氣:“你啊,太講仁義道德。”
餘安和夫婦是走了,但餘舊又不是沒别的親戚,他大伯大娘不管,姑姑姑父呢、舅舅舅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