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補覺睡得昏昏沉沉的宋雁歸揉着睡眼,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客棧,镖師,氣味……她眼神一肅,蓦地彈坐起身,推開廂門。
“這才小半個時辰,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楚留香聽到身後動靜,并未轉頭,隻溫聲道。
宋雁歸一手扶着車門,纖白枯瘦的指節微曲,透露出主人心中糾結,楚留香久未等到她回答,一邊策馬的同時側目看向她,他目光溫和,察覺她欲言又止,放慢了馬速,耐心等待她開口,并不催促,宋雁歸卻能感受到他舉動間的體貼和包容。
也罷,左右已經欠他許多人情:“昨天在客棧遇到的那隊镖師,有些古怪。”
她頓了頓,迎上楚留香的眼神:“我懷疑他們運的不是貨,而是人,女人。”
楚留香聞言,原本溫和的笑随之一斂,神情凝肅。
“那是鎮北镖局的镖隊,我知道他們要去哪裡,至少是他們表面上要去的地方。”楚留香沉吟,一邊掉轉馬頭。
“那太好了。”宋雁歸按住他臂,斟酌道:“你不必與我同去,你此行要去大漠救人,耽擱不得。知道這群镖師的行蹤,我自有辦法去查清楚……”隻是費些綢缪,她自信搞得定。
“鎮北镖局的人武功并不弱,我怎會讓你一個人去冒險?”楚留香語聲和煦,态度卻難得強勢。
“萬一我的推測是錯的……”
“我信你。”楚留香笃定道,他見宋雁歸聞言難得露出怔忪神情,眼睛閃爍狡黠的光芒,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笑容溫暖又帶着一絲不羁,說着揚鞭策馬。
真是個怪人。低笑搖頭,宋雁歸再次擡眸望向楚留香時,眼裡笑意真切。
等二人追上镖師一行人,并順利解救了不知要被賣到何處的幾名女子,已是兩日後了。
二人無法久留,在楚留香的提議下,宋雁歸帶着幾名被吓壞了的姑娘去找了林氏镖局的當家林家大小姐林清霜,人由她代為照顧,林小姐承諾在幾位姑娘身子養好後,會派人護送她們回江南親人家中。
複西行的路上,楚留香這才問起她是如何發現鎮北镖局的镖師有異常一事。
“說到這個,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問你,你的嗅覺是不是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他的嗅覺基本失靈。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答得坦蕩:“不錯。我這鼻子,就是個擺設。”
“這就難怪了。”她恍然:“你還記不記得,那個镖師說得正義凜然,說镖局押貨孤家寡人,還訓了那個年輕镖師一番話。”
“我記得。镖局押貨确有行規不假。”
“可他身上分明染了桂花油的味道,還有一點江南女子喜用的百濯香。”她解釋道:“百濯香是種衣香,香氣經久不散,可持續七天以上。可他們一行人中并無女子。兩種氣味雖然已經淡不可聞,不過,我的鼻子一向很好。”
“而走镖之人既然押貨為先,也不會有機會出入煙花柳巷。即使有,這裡距江南何其遠。”楚留香補充,想到差些遺漏這樣重要的線索,繼而發自肺腑歎道:“多虧有你。”
隻是,能出動江湖排得上名号的镖局做事,這樣的買賣交易,難道會單單隻有一件嗎?那些姑娘被解救時,眼睛都為人下了毒,無法視物,好在中毒還不太深,調養一段時日便能逐漸康複。
他能想到的事,宋雁歸想必也應該想到了。
宋雁歸一手墊在腦後,眼底泛着淡淡青灰,倦意深濃,眼似閉非閉,注意到楚留香難得的沉默和隐憂,眼睛翕開一條縫,投桃報李寬慰他道:
“楚大俠,咱們但行眼前事,莫問原委。都是凡夫俗子,往自己身上壓太多擔子,很容易累的。”說完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深覺自己心意送到,安心沉入黑甜夢境。
楚留香聞言眉頭微微舒展,目光染上溫意,見她睡意深沉,人籠在淺淺餘晖裡顯得安靜出塵,他控制着手下馬速,車輪平穩地碾過風沙塵土,發出輕微吱嘎聲,兩人一車一馬,輪廓在餘晖中逐漸拉長、模糊。
就讓他們的這位小諸葛,好好睡上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