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歸回到李園的時候,林詩音正在中堂焦急萬分地來回不停踱步,李尋歡在一旁柔聲安撫,卻收效甚微。
見到宋雁歸,林詩音幾乎是立刻迎上前來,她眼眶微紅,眼裡湧動着濃濃的自責:
“雁歸,阿飛不見了!”
“咳咳,我已經命園中所有下人出去找了。”李尋歡的聲音還透着病中的虛弱,事實上他也是剛得知此事不久,他鄭重道:“阿飛在李園走丢,是我的疏忽,我會把他找回來。”
他把此事全然攬在自己身上,并向宋雁歸保證,語氣誠懇飽含歉意。
李尋歡是一個有諾必踐的君子。他這樣承諾的同時,手中握着一把油紙傘,身披厚裘,是準備出門的打扮——
盡管他的傷還未痊愈。
“表哥,還是我去吧。”林詩音道:“此事是我的責任,你的傷還沒好……”
“不礙事。”李尋歡擺手,邁步就要出門——
“兩位都不必去,”宋雁歸搖頭,伸手攔阻,自李尋歡手中接過傘:“徒弟走丢了,當然得由我這個做師父的去把人找回來,這才像話啊。”
傘骨“咔哒”一響,輕旋,傘面撐開,如風雨裡綻開一朵花。
她撓了撓頭,嘿然一笑,轉身走進雨裡。
——
雨,毫無征兆地傾瀉而下,狠狠砸在地上,濺起一片片冰冷的水花。
寶善堂裡,孫慈正有條不紊地指揮學徒将堆在門口晾曬的少量藥材搬回屋内,他一一檢視,挑揀出能用的撫去濕痕,小心存放。接着親自走到櫃台後,将幾扇木窗關緊,又用木栓固定好。
街上,行人商販瞬間亂作一團,有經驗的商販早有準備地扯出油紙,蓋住瓜果蔬食,又從攤位下摸出幾塊石頭,壓住四角,不顧滿身衣衫濕透,匆匆離去。
寶善堂寬長的屋檐下一時間聚攏了好些躲雨的人,無處可避的乞兒,懷抱嬰孩的婦人,步履蹒跚的老者。
雨來如決堤,奔逐如喧鼙。
這雨短時間是不會停了。
孫慈歎了口氣,泡了一大壺熱茶,安排學徒分杯遞給躲雨的人祛寒。
忙碌間,眼角餘光注意到街邊拐角有一個矮小的身影一晃而過。
他頓住:孩子?這樣惡劣的冬雨天,若非乞兒,怎還會有在街上遊蕩的孩子?
他撐了把傘,走至階前四顧,試圖确認那個孩子往哪個方向去,雨水順着屋檐而下,雨幕裡,哪裡還有孩童的身影。
“莫非是我眼花?”他暗自嘀咕,搖了搖頭。
暴雨如注,衣衫很快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寒意順着皮膚直透骨髓。
阿飛感覺不到寒冷和疼痛,他隻是低着頭,默默走,任由雨水沖刷臉龐。他的眼神執拗,深處卻帶着微不可察的彷徨,像在尋找什麼,又仿佛是要證明什麼。
他刻意避開了那些穿着李園下人服飾的人。對于常年在荒原生活的他而言,要提前避開這些人的視線輕而易舉,他知道他們可能正在找他,但他并不想跟他們回去。
雨水在腳下彙聚成溪,漸趨泥濘的地面和濕透的衣衫讓腳步變得沉重無比。他沒有停,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仿佛前面某處正藏着他要找的答案。
直到前方投下一片陰影——
“咦?這是誰家的的孩子走丢了?”
頭頂發出清脆的“啪嗒”聲,那是雨滴落在傘面上發出的聲音。他停下腳步,擡頭——
“喲,原來是我們家的小阿飛。”
玩世不恭的、熟悉的笑容,像冬日裡的一縷暖陽,并不熾熱,卻足以驅散周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