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飛刀李尋歡,難道要做聖人嗎?”她笑意淺淺,說這話時目光溫和又隐含鋒芒:“做聖人辛苦,而聖人身邊的人,同樣也會很辛苦的。
李兄回來之後多番奔忙,有多久沒好好單獨陪過林姐姐了?”
李尋歡聞言微愣,對表妹的歉意浮上心頭,他朝宋雁歸道謝,又想起一事:“對了宋姑娘,白兄言辭無忌,若有冒犯之處……”話說一半,想到自己又犯了老毛病,搖頭失笑:
“我與表妹婚期在即,預備在三個月後完婚。屆時暮春時節,宋姑娘和阿飛一定賞光,來李園喝一杯喜酒。”
“好啊,一言為定。”宋雁歸笑着應道:“那先就此别過。”
“珍重。”
李尋歡目送二人離開,身旁不知何時出現的白天羽不甘心道:“李兄,難道你看不出來這個宋姑娘武功不過爾爾?那個孩子于武學一道天縱奇才,讓她來教,實在可惜。”
“不過爾爾嗎?”李尋歡迎風負手而立,玉面含笑,低聲喃喃:“未必。”
他初見對方時她分明毫無内力,可那天那般磅礴的殺氣,他不會錯認。
宋雁歸,絕非等閑之輩。隻不過:“白兄還不死心嗎?”李尋歡笑問。
“都被那麼直接的拒絕了,”白天羽抱臂聳了聳肩:“我也知強扭的瓜不甜。不過那孩子的毒,我亦會着人留意。”
他拍了拍李尋歡的肩:“李兄,此次見你無恙我便也放心了。三月後定來找你讨杯喜酒喝。走了,難得出來一趟,我去春月樓喝酒去。”
白天羽走得痛快利落,李尋歡無奈搖頭,他這位好友雖已成婚,可素來風流浪蕩,紅顔知己無數。春月樓,大抵又是有哪位佳人在候吧。
于他而言,得一心人足矣。想到表妹林詩音,李尋歡的心頭泛起絲絲縷縷的甜蜜。他轉身朝園内去。
——
通義巷。
寶善堂邊上空置了多年的鋪子在年關将至時迎來了兩名住戶——一個年輕女子和一個六七歲大的男孩。
鋪子前窄而後寬,原來的主人多年前已南下行商,鋪子也是委托可靠的牙行代為出售,但因鋪子形制不利于敞開門做生意,又靠巷子最裡側一角,故而空置至今。
宋雁歸選這裡的理由很簡單,此院後邊有幾棵高達數十丈的樟樹,站在上面,可以遠眺整座保定城。遑論院中,有兩叢紅梅斜倚,枝頭伸出牆去。
臘月三十的這一天下午,保定城落了場鵝毛雪,通義巷裡積了半尺厚的白。檐角凝成的冰棱正往下滴着水,在石闆上敲出細碎的玉磬聲。
李尋歡被林詩音說了一頓,這樣的雪天,本該叫宋雁歸和阿飛留下的。她派了下人輾轉找到二人如今的住處,卻被宋雁歸婉拒了。
“小姐猜到宋姑娘可能會拒絕,特地叫準備了這些吃穿用品,請姑娘萬莫推辭。”
“替我多謝林姐姐。”
送走了李園的人,阿飛正打算如往常一樣去練劍,擡腳剛要走,被宋雁歸提溜着後頸,懷裡塞了不知哪裡買來的紅綢和桃符,撇開亂晃的金穗子,宋雁歸握着竹帚一邊掃去階前積雪,一邊指揮:
“把紅綢系到梅樹上,再去門上把桃符貼了,然後去收拾下自己的屋子。”巷外漸次傳來爆竹聲,宋雁歸笑着朝阿飛眨了眨眼:“今日除夕,辭舊迎新,不興練武。”
有人敲門,宋雁歸撣了撣衣襟風雪上前,是隔壁寶善堂孫大夫的母親,她給二人送來了剛蒸好的八寶飯和新鮮做的梅花糕,朝阿飛招了招手。
“謝謝。”阿飛上前接過饋贈,尴尬地道了聲謝。宋雁歸笑眯眯看他一臉僵硬,竟也不曾出言調侃。
吃完出門,挂好鋪子的牌匾,戌時的梆子聲剛好響起。
除夕夜的長街如同流淌的星河,人頭攢動,宋雁歸帶着阿飛一路小跑擠進長龍,人手一盞河燈,她催促着他許下願望,再将河燈依次推進水中。
阿飛從未過過年,今天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人生初次的體驗。在荒原的日子,他隻分得清晝夜,從不問流年。
“給。”宋雁歸不知什麼時候跑去買了兩串糖畫,給他的是劍,她自己的則是刀。兩人站在拱橋上,吃着糖畫,看水面炸開銀花,伴星落如雨。
“都沒錢了,不應該省着點花嗎?”阿飛握着糖畫,默了默道。
“煞風景啊小阿飛——”她誇張地抱怨,接着笑嘻嘻舔了口手裡的糖畫:“賺錢本來就是為了花的嘛,體驗,體驗最重要。”
那錢也不是賺來的……阿飛心裡默默吐槽,卻明智地沒有開口。
“你許了什麼願?”阿飛好奇,頓了頓道:“不說也沒事。”
“我許的願,是希望小阿飛歲歲平安。”糖畫在宋雁歸手中已經隻剩一半,刀柄已經被她吃完了:“你呢?”
“保密。”阿飛撇開頭抿了抿嘴,心頭酸軟,臉頰被冷風吹得微微泛紅。他舔了口手裡的糖畫,很甜。
春月樓。
白天羽酒意未消,手裡把玩着剛才佳人相贈的刀穗,百無聊賴地斜倚在窗邊,望向窗外燈火燦爛的景緻,視線為橋上之人吸引,嘴角勾起一抹錯愕驚喜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