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霜重。
子時梆子敲過第二聲時,宋雁歸正坐在屋裡,嘴裡叼着麥芽糖杆,舉一把匕首削着卦簽。油燈忽地爆出燈花,火星濺在未刻完的竹簽上,炸出一個黑點。
木刀忽然微顫,梁上簌簌落灰。
宋雁歸眉峰微挑。來了。
橫刀破窗刹那,她手裡十八枚竹簽掃向後方,旋身劈砍時刀鋒順勢上撩,木刀精準架住刀脊,卸去對方七成力道!
持刀人眸中閃過異色,嗓音透着股不自然的沙啞:“好刀法!”
刀勢突變,如千斤墜地,是料準了木刀不堪折,逼她變招。
“不肖你說,我也知道。”糖塊在舌底咔咔作響,宋雁歸擰腰急撤,借力躍上房梁,勁風掃翻燭台,火星濺上對方夜行衣,趁其迷眼之際,袖中抖落一點幽藍急影。
黑衣人突然一個踉跄:“你使詐!”
“啧,閣下數日窺伺,不請自來,倒很是理直氣壯!”刀尖破空而至,橫削曲池。黑衣人舉刀格擋,卻驟聞嘿然一笑,宋雁歸手腕輕抖,刀身順勢落入另一隻手,以雷霆之勢點向黑衣人虎口——
“哐當!”黑衣人被迫棄刀,面罩為刀風掀開的瞬間,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怎麼是你?”宋雁歸一手扶正被踢翻的燭台,收刀,皺眉看向對方——來人竟是前不久于李園有過一面之緣的白天羽。
“咳,不然你以為是誰?”白天羽本就是興之所至打算要來試一試對方的功夫,隻對方神思不屬,恰門簾掀起風雪倒卷,寒意驟然。
“糟了!”宋雁歸低呼,身影疾沖至後院,院中雪落無痕,阿飛的房中靜悄一片,窗棂半開,床榻餘溫尚存。
“你在找什麼?”白天羽揉着酸麻的腕子,見宋雁歸難得肅着張臉,一身薄衫迎風雪立于屋脊上,持刀四顧,随即目光似定在某處,雙足虛點,月下如掠過一抹煙痕。
“好輕功!”白天羽忍不住贊歎,眼底浮起興味,腳踏飛燕,揉身跟上。
密林深深。
“有點意思。”绯衣男子眉目含情,嘴角噙着三分笑意,手中玉骨折扇輕搖,看向裝暈許久,剛才暴起偷襲的七歲男孩。
能那麼快自他親手研制的迷香中恢複意識,這個孩子不簡單,或者說,他背後的人不簡單。
自己不是面前之人的對手。阿飛執劍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興奮。
如孤狼般的眼神牢牢咬住身前之人,劍出如蛇信!
寒光切開殘雪,绯衣人的扇尖精準點中他腕間神門穴。阿飛被迫旋身卸力,劍鋒在扇面劃出一道裂痕。
“劍意不錯。”绯衣人饒有興緻地點評,身法詭谲:“可惜還不到火候。”他一手負在身後,騰挪閃避,隻守不攻,顯是未盡全力。
劍意炸開足下冰層,冰棱利如刀劍,直襲绯衣人面門,趁勢揮劍下劈!
“太心急。”劍離咫尺,绯衣人嘴角揚起一抹笑,折扇輕揚,劍意為一股氣浪震成齑粉!
阿飛噴出一口血,整個人倒飛出去,眼看要身撞樹上!
身後有人捏住他的肩膀,冰雪臨身,他恍惚間如聽到刀身激起一陣龍吟——
是宋雁歸。
“師父。”他讷讷出聲:“唔。”嘴裡被塞進一串糖葫蘆,某人跨前一步将他擋至身後,大剌剌開口道:
“小店明日開張,這位客人如果是要買東西,未免也太過心急。如果要買命……”她撓了撓頭,一臉認真:“得加錢。”
阿飛:“……”
绯衣人:“……”
對面傳來一陣輕笑,那人身在暗處:“我對這孩子的命沒興趣,左右他也命不久矣,何需我動手。倒是閣下身負的内力……未曾聽聞昔日幽靈門還有活着的人。你和白飛飛什麼關系?她如今人在何處?”
還真是個尋仇的。宋雁歸暗呼倒黴,不妨身後阿飛徑直冷冷答道:
“她死了。前塵舊怨,你大可找我,與她無關。”
“死了……”绯衣人聞言人影微怔,一時默然。雪落在金線繡的外衣紋理,勾落鬓邊一縷長發。
“罷了。”他舉目看向被青衣人護在身後,一臉警惕敵視的男孩,低聲喃喃說了句什麼,轉身欲走,凜冽刀意襲面!
“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宋某也有個問題,還想請閣下賜教。”
身後響起玩世不恭的笑意,透着不容拒絕的冷冽。
好霸道的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