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殘紅日将暮,李園裡的海棠花卻開得正盛。朱漆雕欄上挂滿紅綢,廊下鎏金燈籠也都貼上了“囍”字。
小李探花和表妹林詩音的婚禮,是保定城中近日最為人所津津樂道之事。
後院暖閣裡,盛裝霞帔的明豔麗人端坐梳妝鏡前,手執團扇,傾國傾城。身邊丫鬟婆子絡繹匆忙,反倒襯得新娘子無事可做,她輕聲歎了口氣。
“大喜的日子,林姐姐怎麼反倒歎起氣來?”宋雁歸一手托腮倚在窗邊,自桌上喜盤裡摸了隻瓜果,被喜婆眼疾手快一手拍開。
“讓她拿罷,再添一個就是了。”林詩音以帕掩唇撲哧一笑,寵溺地維護道。
“嗯,林姐姐笑起來最好看。”宋雁歸在喜婆的怨怼眼神裡嘿嘿一笑,惹對方往她腦門戳了一記,無奈地命人去添置食物。
“怎麼沒看見阿飛?”月前這孩子醒後,林詩音正忙于籌備婚事,也少有機會去看他。
“他在後山練劍。”她笑眯眯道:“這小子比我那會兒勤快多了,再要我這般天天卯時不到就起床練功,我可不幹。”
前院隐隐一陣哄鬧,伴随着哐當作響、大笑聲聲傳進後院,林詩音聞之微微蹙眉。
這段時日以來,李園接待了許多陌生的江湖客,他們皆是李尋歡在江湖上結交的三教九流的朋友,聽聞他的喜訊紛紛前來恭賀。
王憐花知禮,沈浪溫和,熊貓兒豪義,這幾個人,林詩音并不讨厭,但并不是每個江湖人都似他們一般進退得宜。
雁歸問她為何歎氣——
“嫁給表哥,是我生平所願,可除了歡喜,我總還有一絲不安。”微微攥緊手中喜帕,林詩音面露愁意,輕聲喃喃:“我其實一向不喜歡表哥與江湖中人過從甚密,隻因我不過是一閨閣女子,所求不過是不生波瀾的安定。”
宋雁歸沒有說話,隻是靜靜聽她傾訴,事實上,林詩音也并不需要她的回應。她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笑意,眸光堅定:
“但我愛他。我也知我愛他,是因我知道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廣交好友、不慕名利、溫柔善良、重情重義。”
晚風漸起,餘晖淺淺,林詩音坐在霞光裡,整個人如明珠生輝:“所以不論前路如何,我都不會退縮畏懼。”
我清楚地看見自己所愛之人的模樣,他與我是如此不同,這不同不受我控制,它也曾叫我不安惶恐,但是沒有關系——我已做好準備去接受它。
隻要我們還彼此相愛,我就有足夠的勇氣和信心。
宋雁歸一怔,她望着林詩音微微出神,嘴角漾起一個極溫柔的笑來,心道:能娶林詩音為妻,說不定還是李尋歡高攀了。
“咔嚓。”身後傳來枯枝斷裂聲響,陌生人的氣息惹宋雁歸心頭一凜。
這個時候,是誰不請自來闖入後院?
她轉身,戒備的目光落在那個滿臉驚慌失措,一身錦衣華服的微須男子身上。
“在下誤闖此地,無意冒犯姑娘,抱歉。”
那男子滿面通紅,俯首緻歉,隻剛才神思不屬癡癡望着林詩音的失态模樣,叫宋雁歸忍不住手心發癢。
“閣下即知失禮,還不速速離開。”說話的卻是林詩音,她頂着滿頭珠翠,舉步至窗前,語氣沉靜。
“姑娘教訓的是。”他拱手作揖,竟不敢再看林詩音一眼,離去的背影頗有倉皇之意。
宋雁歸忽得發出一聲笑,舉步時卻被身後之人叫住:“雁歸。”
這一聲如清泉灌頂,緊繃的肩膀微松,她回眸一笑:“你放心,我有分寸。”
林詩音望着她的背影,一臉擔憂,她叫住守在屋外的一個護衛,她知道那是白天羽為了好友成婚特地叫來護衛後院的手下:“你去跟着她,别叫她受欺負。”
那護衛露出個古怪神色,欲言又止,終應聲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