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斷電話後,趙語止陷入思考。
越是調查,李庚易在她心中的形象反而愈發模糊。
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袁晉和趙語止将剛剛得到的信息向其他兩人分享。
袁晉根據劉億的說法解釋說:“當時K國的民間有五大家族之說,這五大家族幾乎都有詛咒傳言,大家隻當是民間戲談,或許就是因此,三十年前無論是遠山家族内部還是警方沒有在意這條詛咒。”
邱勝搖頭,分析道:“如果當年有詛咒的傳言,警方不會相信詛咒是真的,但會将調查對象指向遠山家族的仇家,以及與遠山家族有競争關系的其他家族。因為他們是散播詛咒傳言的首要懷疑對象。我們應該會往這個方向去查。就如同現在的你們。”
沒錯,李庚易被殺後,警方緊接着調查了與遠山家族有敵對關系的人,隻是目标太過廣泛,他們一直沒有發現有用的線索。
“但我很清楚,當時我們并沒有這麼做。警方當時的調查範圍局限于當晚在宴會現場的人。”邱勝說。
“這說明——”
林曜皺眉:“這說明至少在當年結案前,你們并沒有聽說過這條詛咒。”
袁晉的臉上閃過驚疑的神色。
他猛地反應過來:“所以這條詛咒針對的不是遠山家族的所有家主,而是在李功徹死後繼承家主之位的李庚易。對,沒錯,所以從去年開始,遠山家族又開始流傳這條詛咒,因為李庚易已經四十三歲,就快要到詛咒預言的年齡。如果從詛咒開始流傳的時間算起——”
他與趙語止異口同聲:“有人在三十年前就計劃在李庚易四十四歲時殺掉他?”
“還有另一個可能,”邱勝說,“是這個詛咒被兇手利用了。兇手不知從哪裡得知曾經有這樣的詛咒傳言,于是利用詛咒,讓詛咒變成了實現的預言。這也證明,李庚易的命案是經過兇手的缜密計劃,而且兇手計劃了至少一年的時間。”
他臉色凝重。
案情愈發複雜,他們一時間都沉默下來。
客廳中無比安靜,四人的腦海中閃過無數案件細節與推測,誰都不敢貿然說出自己的猜測,怕給其他人造成誤導。
邱勝沉思片刻,忽然開口趕客:“我今天還有别的安排。你們還有其他事嗎?”
趙語止坐在那裡沒動。
她隐約感覺自己抓住了發現真相的線頭。
邱勝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她看向邱勝:“邱警官,我冒昧問您一個問題,您為何要在今年搬來晚楓市?準确來說,是為何要在今年四月份搬來這裡?”
她在來邱勝家之前,從這處小區的鄰居口中得知了邱勝搬來的準确日期。
沒想到就在她說出這個月份後,袁晉忽然瞪大雙眼:“四月份——”
他沒說完,反應過來,立刻閉上嘴。
“為了放松心情,晚楓市的生活節奏比首都緩慢,這裡的自然風光更好。”邱勝平淡地說。
他當然沒說實話。
趙語止沉默片刻,說出心裡話:“我們剛剛說了很多關鍵消息,想必邱伯伯您關于案情有很多想法。難道您想要像蘇茗被殺前那樣獨自調查這個案件?”
她不再稱呼他為“邱警官”,邱勝已經退休,她在提醒他,他不再是當年那個能夠進入遠山莊園調查李功徹案件的警察。
邱勝看着她,半響後緩緩歎氣:“林曜和袁晉是警察,他們有責任調查這個案件。你沒必要牽扯其中。”
“遠山家族的阿瓊和李西宸委托我做這一案件的調查偵探,哪怕不是偵探,從我進入K國的時候,我已經身在局中。”趙語止回答道。
見邱勝表情微變,她補充道:“蘇茗在今年7月份去R國找我,她讓我幫她修改一篇推理小說。當時她對我說了一句話,我并未在意,後來案發後我才意識到她當時的意思。”
她當着其他三人的面,重複一遍蘇茗當時對她說的話:“蘇茗對我說,或許我們可以把這個故事的結局改得更充滿懸念,未完待續。”
“所以你才把故事的結局改成客人理查補充了那句推翻偵探此前所有推理的話!讓這個案件變成懸案!”袁晉恍然大悟,他并沒有注意到邱勝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差無比。
趙語止點頭,将自己早已想通的事告訴他們:“蘇茗是在一家舊書店找到的我。我想,她想找的人其實不是我,而是書店原本的老闆,那人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咨詢偵探,在業内一直用假名行事。因為我接手書店的時間很短,蘇茗并不知道書店更換老闆一事,而我這隻是個寫推理小說的作者。換言之,蘇茗并非想要修改小說,而是想要找一個咨詢偵探閱讀她所寫的短篇小說,借此找出小說中案件的真相。”
聽到這話,在場其餘三人臉色一變。
趙語止緩緩說出她的推理:“今年四月份時,蘇茗不知從何處得知三十年前那場舊案的細節,以此為根據寫下那篇小說的初稿。我想,她頻繁出國,應該是為了去周邊幾個國家找當地有名的咨詢偵探,想要借修改小說的理由獲得他們對三十年前李功徹被殺案的推理。她可能沒有找K國國内的偵探,免得走漏風聲惹來麻煩,又或者她曾試圖找過K國國内的調查人員,但她失敗了。”
袁晉臉色“唰”得變白。
趙語止看他一眼,沒再繼續說話。
她耐心地等待邱勝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邱勝的神情中浮現出迷茫和頹然。
“蘇茗不會去找你,她既然對當年案件的真相存疑,說明她不相信警方的調查,自然不會去找你。”
說話的不是邱勝,而是林曜。
他看着自己的師父:“蘇茗年齡是三十五歲,三十年前,她五歲。我記得何霓有個小孩子,當年案發時應該五歲大?”
“不對,”袁晉對蘇茗所寫的那篇小說很熟悉,“那篇短篇小說中寫着——漢妮很關心凱利的事,是因為兩年前凱利曾經幫助過她生病的五歲孩子。所以案發時漢妮的孩子應該是七歲,何霓既然是漢妮的原型,那孩子的年齡應該是正确的。”
他正在頭腦風暴,根本沒有察覺自己直接反駁了林曜。
林曜看向他:“蘇茗需要隐藏身份——”
“好了,你們别說了。”邱勝終于開口,“今年四月份,我收到一封信,信中寫了一篇小說,我一看就知道是和三十年前的李功徹案有關。但我對那個案件的細節已經有些模糊,所以我去讓方沛凝幫忙,幫我找了當年的卷宗,結果發現那篇小說所描寫的案件細節竟然和卷宗中記載的案件細節完全對應得上。”
袁晉一直揪着的心髒終于放松下來。
原來如此,原來方沛凝找卷宗是為了幫邱警官的忙。
他舒出一口氣,但緊接着想到邱勝剛剛的話,心髒又提起來。
“那封信沒有留名,是從晚楓市寄出來的。”邱勝繼續說道。
趙語止:“所以你搬來晚楓市找寄信人?”
邱勝點頭,又輕輕搖頭。
“我沒找到寄信人,也沒再收到第二封信,寄信的地址就在這個地方,所以我搬來這裡。”
“為什麼?”趙語止很不解,“隻是一封信而已,為什麼你要大費周章搬到這個地方?”
邱勝沒有回答。
林曜看着自己的師父,他了解自己的師父,他并非優柔寡斷的人。
可他現在不肯多說什麼,明顯事情有隐情。
林曜的心中浮現出猜測:“蘇茗在孤兒院長大,她如此執着地調查這個案子,她是不是就是何霓的孩子?可既然小說中那個被凱利幫助的孩子當年已經七歲——是不是何霓其實有兩個孩子,當年一個七歲,一個五歲。”
他沒有看過三十年前舊案的案卷,隻能如此猜測。
邱勝嘴唇抖動一下,他沒說話。
看到對方的反應,林曜知道自己恐怕猜對了:“當年七歲的孩子——”
趙語止心中一緊,猛得看向林曜。
他們同時想到李庚易被殺當晚的一個在場之人——
“阿瓊今年三十七歲。”
一旁的袁晉表情震驚,他終于反應過來:“當年案發時,大女兒七歲,小女兒五歲,那郭霜莉——”
此刻,在場的人的心中都想起一件事。
三十年前,郭霜莉去孤兒院收養了一個七歲的小女孩。
邱勝開口:“當年我不知道當年那兩個孩子的去向。遠山家族沒必要為難兩個無辜的孩子,隻将她們送離莊園。後來我聽說,郭霜莉從孤兒院領養了一個七歲的孩子,沒有提起五歲的孩子。我以為那個五歲的小女兒沒堅持下來,去世了,沒想到——”
“立刻逮捕審訊李瓊!”林曜猛得站起來。
“不行!”邱勝阻止他,急切道,“不會是她!我知道你一定會是這個反應,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
“當年她的母親被指控為殺人兇手甚至死在莊園,她認為自己的母親是被人冤枉,所以出于報複心理,按照遠山家族的詛咒殺害了李庚易,案情難道不夠清晰明白?”
“當然還不夠清晰。”趙語止看向林曜,“李庚易一向小心謹慎,為何他一直那麼信任阿瓊,甚至立下遺囑,将自己的大部分遺産都留給阿瓊。阿瓊的年齡都沒有作假,三十年前李庚易已經十四歲,早就記事,難道他沒有懷疑過她的身份?”
袁晉也覺得奇怪,補充道:“而且李庚易的遺囑經過公證,沒有問題。”
此話一出,林曜想起他讓袁晉看的那份李庚易部分遺囑。
在遺囑中,李庚易将遠山莊園整個莊園的支配權都交給了阿瓊。
林曜緩下聲音,不解地猜測:“可憐她?還是心虛——”
“那蘇茗為何會被殺——”趙語止緊接着提問,“作為妹妹,蘇茗因為調查當年的案件被殺,而作為姐姐的阿瓊能獲得李庚易的信任得到大部分遺産,這說不通。”
案情撲朔迷離,他們隻能确認一點,那就是三十年前的案子一定有問題,蘇茗發現了這一點,這恐怕就是她被殺害的原因。
那麼阿瓊呢?為何她能好好活在遠山莊園,能生活在李庚易身邊獲得他的信任?
而蘇茗和阿瓊命運軌迹是從三十年前的孤兒院開始錯開。
“邱警官,蘇茗和阿瓊當年是被送去了哪個孤兒院?你一定知道!“袁晉懇切地說道,“現在就帶我們去吧!我們剩餘的調查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