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神結纏繞在每一顆樹上,光影在夜色婆娑中浮動,絢爛的櫻花荼靡如火,和翠綠的葉子中和着,樹上挂着風鈴,風輕輕一吹發出叮鈴的響聲,遠處晨鐘暮鼓,空氣也帶着淡淡的清香。
眼熟,但又不盡全是。李幼桉較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珠裡的神采,她隻是睡了一覺……這裡像式神空間,但裝飾又有所不同。
李幼桉伸手抓住一片飄落的樹葉,樹葉上面還有一點點灰塵和蟲牙的齒痕。
這裡多了一點式神空間裡少有的活人氣。
“诶?有人類……?”
李幼桉剛剛踏入這裡,身後便傳來一個聲音。她轉過身,在那個與自己庭院宅子一模一樣的建築面前,看到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妖怪。
頭上放置着一個白色的狐狸面具,少年有着漂亮而柔順的白色短發,他穿着白色的狐絨毛皮制成的衣服,紅色的眼睛微微睜大,好像李幼桉把他吓到了。
“你是怎麼進來這裡的?就算是要找晴明大人也要按照客人的招待來吧!”小白皺眉,自家庭院突然出現陌生的客人,作為看守者的小白當然是第一個發現的。因為這個客人身上有一股很強大的妖怪氣息。
李幼桉看着小白,心裡突然感受到了什麼,她的視線越過小白往後,在那裡看見了一個獨自蒸酒身着藍色狩衣的白發少年。
她心裡冒出來一個名字。
“安倍晴明。”
白發少年聽見自己的名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頭,在他的庭院門口樹下,他的式神小白跟前有一個衣着奇怪的姬君。
李幼桉隐約看見他那雙藍色的,清澈又魅惑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瞪大,他似乎很驚訝自己家裡突然多出來了一個人。
白狐之子,安倍晴明。即是陰陽師,又是個半妖。
他和網易的陰陽師遊戲裡外貌相似,隻是她面前這個晴明年紀要小上一些。介于少年晴明與青年晴明之間。
她看見安倍晴明站起身朝着她走過來。很快便站在了她面前。
“這位姬君……”安倍晴明的視線落在李幼桉的超短裙和那白皙光潔的腿上,又不着痕迹的把目光移了上來,對上了李幼桉的視線,那雙藍色的眼睛裡流淌着笑意,“請來庭院裡面說話吧。”
被大陰陽師那雙看透一切的聰明睿智的雙眼盯着,李幼桉總感覺他知道了自己的所有事情。雖然是一個少年……洞察力可怕得很。
“現在雖然是初春,但天氣還未回暖,姬君這身穿着,恐怕會感染風寒。”安倍晴明一開始并不是關注李幼桉的來曆,而是關心這個天氣會不會對李幼桉造成困擾。
李幼桉撚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小白跳到兩個人跟前,擡頭看李幼桉,“晴明大人都邀請你進去了!”
“那就,”李幼桉壓下不安,“那就打擾了。”
平安時期啊……
李幼桉跪坐在安倍晴明對面,這個姿勢讓她很不習慣,好像有點腿麻了……李幼桉不安分的動了動,把腿側了一點。
安倍晴明看着她的動作悶笑一聲,開口道:“姬君坐不習慣的話,就不必拘束。”
李幼桉歎氣,側身把屁股坐在坐墊上,稍微伸直了腳,這才感覺好一點。她怎麼能在千年前委屈自己?是安倍晴明叫她不要拘束的。
“姬君不是京都的人吧?”安倍晴明見李幼桉一身怪異的穿着,實在是想不到是哪裡的服飾。“姬君來自哪裡呢?”
“我嗎?”李幼桉遲疑了一會,“我,大概是來自未來吧。”
安倍晴明愣了一秒,“是嗎?未來啊……”他放下杯子,“真的是神奇的回答啊。姬君。”
安倍晴明有那麼百分之七十相信。
“晴明大人,”小白撲到他身邊,“這個女人身上有一股我從來沒有聞到過的大妖怪的氣息。”
安倍晴明頓了一下,“是嗎?”他也有所感覺,但是,“小白,這位姬君是人類哦。”
李幼桉式神空間沒有白藏主,但是安倍晴明身邊的小白搖尾巴的樣子真的好可愛啊!她眯着眼睛看主仆兩個默默咬耳朵的樣子。
“她身上的氣息太混亂了……”小白有些委屈。
李幼桉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小白的狐狸尾巴,皮毛很柔滑,“安倍大人,你家小妖怪好可愛啊!”
小白打了一個機靈,猛得縮回自己的尾巴,被别人碰到尾巴讓他十分暴躁,他委屈的退後到安倍晴明身後,一臉控訴,“晴明大人!!這個女人……她碰小白的尾巴!”
雖然小白可愛是真的,但是作為大妖怪……小白挂着金豆子,十分羞澀的抱着自己的尾巴,妖怪的尾巴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摸的啊!
“姬君就不要逗小白呐。”安倍晴明失笑,但還是出言維護着自家的式神。
李幼桉收回手,正襟危坐。“好的,晴明先生。”
“姬君在平安京有什麼故人嗎?如果不介意的話,”安倍晴明打開蝙蝠扇,掩住半張臉,他眼底笑意滿滿,“姬君可以先落腳于在下的房子。”
“唉?”突然被好心收留,但是的确沒有辦法回去的李幼桉沉默了一下,這裡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吧,安倍晴明應該不會對她做什麼吧……想來想去還是,“那麼,就打擾晴明大人了。”
安倍晴明是一個奇怪的人。
李幼桉在平安京待了有三天,她還是沒有找到回去的方法,也沒有辦法進入式神空間,索性就待在安倍晴明的院子裡看着屋外的櫻花,都快無聊死了。
安倍晴明是一個懶人。李幼桉親身感觸。
他會因為一顆石子從屋頂掉落便來一個占蔔,說今日物忌不易出門來逃掉陰陽寮的應卯,結果與來尋找他的源博雅一起出去釣魚。
李幼桉為什麼知道呢?因為小白的魚很好吃。
第二天安倍晴明又以花粉過敏這種爛到街的理由不去陰陽寮,說是櫻花開放的時機到了,出去頭暈目眩。有本事櫻花開期一個月你都不要出門啊!
“呐,姬君,今日有花燈節呢!”安倍晴明拿着蝙蝠扇站在她的房門外,藍色的狩衣整整齊齊,他的眼底笑意滿滿,“姬君可有興趣與在下去看一看?”
又是這個理由……你昨天不是花粉過敏嗎?
李幼桉不知道平安時期的日本貴族是不是和安倍晴明一樣清閑,但是三天都有花燈節的話,未免也太假了吧!
沒錯,安倍晴明這三天都來找她,還都是以花燈節的理由。
她不知道這位白狐公子在搞什麼把戲。
“在下給姬君帶了花燈節的衣裳,”安倍晴明示意小白把那套白色的單衣拿出來,狐狸式神捧着盒子,一臉不情願的放在李幼桉腳邊。
這可真是……
李幼桉無言與安倍晴明對視,這家夥打開蝙蝠扇,一臉無辜的看着她,好像自己隻是單純的邀請李幼桉出去玩一樣。
花燈節有什麼不得不邀請她出去的理由嗎?
“姬君?”安倍晴明催命符!
唉!敗了!
“等我換好衣服。”李幼桉瞪了他一眼,安倍晴明依然笑着。
已入初夏,平安京的夜晚流光溢彩,屋檐上挂着大大小小不一的燈籠,全都發着暖黃色的光,夜晚宛如白晝。家家戶戶都穿着精美的和服,來來往往,有人買對聯,有人猜花燈,有人淘金魚,有人帶着狐狸和天狗的面具,貴族小姐們矜持着用目光打量這美景,一派熱鬧。直接媲美她聽聞過的西安大唐不夜天城。
聲音确實嘈雜,李幼桉還看見不少妖怪混在人群裡面,欺騙,買賣,試探和喜歡,妖怪們對人類抱有不一樣的情緒。
“京都很是繁華呢,姬君喜歡嗎?”安倍晴明帶她來到一間居酒屋,點了兩份三文魚刺身。
今天的大陰陽師也換上了一身白色的和服,雖然樣式簡單,但那花紋精緻,一看就價格不菲。
李幼桉拿着剛剛晴明給她買的狐狸面具悶戳戳的看着生的三文魚。就不能好好吃一次熟食嗎?安倍晴明一雙藍色的眼睛依舊笑眯眯的。
李幼桉也是一套白色的和服,上面星星點點映着粉紅色的櫻花圖案,看起來好像和安倍晴明的是一套……這個家夥什麼居心啊?!
李幼桉拿着筷子煩躁的戳着三文魚刺身。
安倍晴明眨眼開口,面色無辜:“姬君是吃不慣?”
“嗯。吃不慣。”李幼桉十分直白,繼而提出要求,“能不能來碗炒飯?”最好是老幹媽炒飯。
“沒有這種東西呢,姬君這樣的要求,店家會很為難的吧?”安倍晴明快崩不住上揚的嘴角了。這位來自未來的姬君,真的萬分有趣啊!
李幼桉叫來酒侍小姐,詢問道:“能不能給我來碗拉面?”安倍某人并不可靠,還是自己豐衣足食吧。
拉面很快就上了餐桌。
李幼桉大快朵頤,嗦着拉面,一邊問道:“今天怎麼不見小白跟着?”
“小白他不太願意出來看見人類呢。”安倍晴明優雅的吃着刺身。
“晴明先生拉我出來,不隻是帶我看花燈節這麼簡單吧?”李幼桉吃着,突然冒出來一句。
“是呢。”安倍晴明大大方方的承認,他輕輕拍打手中的蝙蝠扇,“我有一位朋友,姑且算是朋友吧,他身上最近,有一股和姬君同樣的氣息。”
“這不……”
“安倍晴明?”他們身後傳來第三個的聲音,本來身邊就有人在說話,可是這個人開口,李幼桉卻偏偏一僵,碗裡的拉面突然不香了。不止是她,好像時間都在為他的聲音停滞,空氣中似乎流轉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這個人與世俗不同。
安倍晴明笑容意味深長。這不,我帶他來見你了。
作為一個陰陽師,源賴光對于妖怪的氣息無疑十分敏感。他知道安倍晴明是白狐之子,但是作為安倍家唯一的繼承人,他們同樣作為賀茂忠行的弟子,他的師弟,源賴光不得在空閑時間答應他的邀約。
但是,誰知道安倍晴明身邊會帶着一位少女,特别是那個少女身上熟悉的氣息,與前天自己家密室裡那位神明大人的氣息一模一樣。他不得想起了那隻巨大的明黃色的豎瞳,帶着神明不得忤逆的威壓……
但是,八岐大蛇的存在是一個秘密,一個被源氏死死守護得很好的秘密。
那麼,這個安倍晴明身邊的少女,才是可疑的存在。她與八岐大蛇的關系,耐人尋味。半妖嗎?有着八岐大蛇的血脈?
不……是純人類。
源賴光少有的糊塗了。
他看見安倍晴明彎着唇角回頭,目光意味深長。試探?他在試探些什麼?
這個狐狸一樣精明的師弟十分虛僞:“啊,賴光,你來了。姬君,這就是我要介紹給你的朋友,源氏賴光。”
李幼桉也轉頭,她想這位先生應該也和陰陽師裡的造型差不到哪裡去,果然,白發前額有一縷紅,他的眉型很鋒利,眼裡是對她的打量。很高興認識你,源賴鍋先生。
“初次見面。”李幼桉和他點頭。
“這位是?”源賴光直接詢問李幼桉。
安倍晴明十分讨打,“是一位神秘的不知道姓名的姬君呢!目前是我府上的客人。”
李幼桉無力吐槽,明明告訴過安倍晴明自己的姓名了,居然忽視得這麼徹底嗎?
“有趣。”源賴光索性和他們一起坐下。他看見了李幼桉放在腿上的狐狸面具,以及她和安倍晴明明顯像情侶裝的和服。
安倍晴明并沒有什麼桃色新聞……自然他也不認為這個奇怪的少女是安倍晴明的什麼人。
安倍晴明心性如狐,在不知道他要搞什麼把戲之前,源賴光暫且按兵不動。
結果,李幼桉和安倍晴明一起去猜燈謎,他跟着;一起去寫禦神手劄,他跟着;一起去捏糖人,他跟着……他為什麼要跟着?安倍晴明帶隊虐狗他為什麼要跟着?
源賴光神色越來越臭。
“姬君把面具帶上吧。”安倍晴明拿起李幼桉的狐狸面具,笑吟吟的往她臉上蓋。在經曆被迫猜燈謎,被迫寫手劄,被迫捏糖人之後,她還要被迫戴面具嗎?
李幼桉咬着牙抓住安倍晴明的手腕,一把拉過他,“晴明先生,我覺得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锲而不舍的把她叫出來就是為了在源賴光面前秀一秀根本就莫須有的恩愛嗎?
安倍晴明一愣,噗嗤一笑,他垂着長睫毛,藍色的眼睛裡笑意浮動。他擡手輕柔的把面具蓋在李幼桉臉上,遮住了她氣急敗壞的面容。安倍晴明推着李幼桉的肩膀讓她轉身,自己則拿着面具的繩子在李幼桉腦後為她捆綁好。
“姬君,能不能就配合我一下?”李幼桉的背後,這個狡猾如狐的少年用那種像是撒嬌的語氣對她說話。
源賴光,你輸了啊!這個安倍晴明他不要臉啊!終于知道為什麼源賴光總是背鍋了!
被撒嬌會心一擊的李幼桉任憑安倍晴明擺布。不然呢?吃喝都是他包的難道她還能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