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逢雨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整整三天,三天對于他來說可是浪費了許多時間,三天足夠他好好的修煉一番,而不是躺在床上像個死人一樣。屋内暖氣十足,還有些薄汗,妘逢雨從被窩裡起來,手腳癱軟,他一腳踩下去就立刻跌坐在地。
還好夠暖和。
他手臂沿着床榻邊上慢慢撐起整個身子,将鞋穿好,再披上外衣,就走到桌前喝水。熱茶暖胃,妘逢雨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剛喝完一杯,屋門就被人打開。妘逢雨呆滞片刻,将茶杯放下,剛想拱手行禮。
褚泓汲立刻道:“回床上去。”
好吧……
妘逢雨規規矩矩的滾回床上,蓋好被子。褚泓汲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榻上的人。
“師父……”
褚泓汲坐近些,将手指放在他的額間道:“讓我先看看。”
經脈順暢,靈識完好,氣血也補了回來。
“我其實沒…”
褚泓汲打斷他:“對不起。”
妘逢雨:“……”師父你讓我說完好不好!我其實沒受太大傷啊啊啊!妘逢雨想到自己要是不快點好起來,褚泓汲或許一直都會是這個樣子。
妘逢雨不說話,他回憶着先前林子裡的種種,随後悶聲道:“我見過甘山的掌門了……”
褚泓汲“嗯”了一聲,沒再問些什麼。
就這麼安靜了好一會兒,妘逢雨還是忍不住開口了:“為什麼要殺他。”
褚泓汲知道他遲早會問的,他深吸一口氣,回道:“你體質特殊,我以為憑你的能力能夠把他除掉。隻是我不知道,就因為你體質特殊,所以殺不了人。”
“你知道了。”妘逢雨笑笑,“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幹。”
妘逢雨其實一點都不生氣,受傷了是自己不小心,褚泓汲給了他一個似家一樣的熱鬧門派,也僅僅隻是因為自己當年那句“我想要一個家”,褚泓汲讓自己做什麼他都不會拒絕,就算是殺人,他也會去克服。甘山的掌門沒對他下殺手已是萬幸,不過聊過幾句,看着他人還挺好。
褚泓汲沒答到點子上,妘逢雨問的不是“為什麼讓我去”,而是為什麼“要殺”,他繼續問道:“我想知道,師父你為什麼要殺他?”
褚泓汲沉默,擡起手遮住妘逢雨的眼睛。妘逢雨眼前漆黑一片,他閉了眼 ,呼吸放緩,他問過誏寒溪為什麼了,但他不确定這是真的假的,所以要再問一遍褚泓汲,别人可以騙他,自己的師父就算不想說……可總不會騙他吧。
妘逢雨忽然道:“師父你不願說,可我已經問過誏前輩了。”
褚泓汲眼簾低垂,他将手從妘逢雨眼前拿開,幫他把被褥裹好些,道:“是我一直放不下罷了。”
妘逢雨不知道是否應該再問下去,他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但又很快消失,褚泓汲不願再說什麼,妘逢雨也不好再問什麼了。妘逢雨隻好道:“我們一直這樣……一輩子都怕死什麼的,有的人甚至見了血就難過,其實我算好的了。起碼降妖除魔我做得到,也不算一無是處。”
褚泓汲聽了一半才知道,他這是在說自己所謂“體質特殊”的事。他問道:“你自己知道為什麼嗎?”
妘逢雨睜開眼,兩顆眼珠子亮亮的,他聲音輕輕的,聽着毫無波瀾,也沒人任何多餘的感情:“清楚,大家都是習慣了,所以也不會有人去……”去報仇,去為了報仇而殺人,他們做不到,别人可以殺他們,可他們卻不能殺自己。
靈力深厚,天賦異禀又如何?
沒人清楚是為什麼,這究竟算是神的饋贈還是詛咒。褚泓汲淡淡道:“我替你便是了。”
妘逢雨背脊流下冷汗,師父你真的張開閉口殺人是不是有點兇殘。
“好了,睡吧。”褚泓汲淡淡笑了,惹得妘逢雨多看了兩眼。
随後便閉了眼,“嗯”了一聲。
沉沉睡下。
……
夜黑風高殺人夜。
一名黑衣男子額前貼着符箓,在黑夜中自在的飛檐走壁,當然,這隻是看起來的。
晚間清風乍起,柳樊瑀聽着耳畔始終不停歇的風聲,頂着一張遮擋視線的符箓,忍着自己的暴脾氣,再一次好聲好氣的對自家師祖說。
“真的要戴這個?”柳樊瑀一身夜行衣融入黑夜,偏偏多了張符箓在額前,他嫌棄的表情赤.裸.裸.的寫在了臉上。要符箓防止被人發現就要嘛,拿手上就拿嘛,貼身上就貼嘛,不過為什麼一定要貼額頭上?
為了看出來自己很傻嗎?
“要。”誏寒溪在前面帶路,斬釘截鐵道。他也穿着一身黑衣,露出兩隻眼睛來,長長的睫毛在月光下灑下一片陰影,不得不說這雙眼睛看着真是讓人賞心悅目。
“不能揣懷裡?”柳樊瑀問,他聲音往大了喊,反正也沒人聽得到。
誏寒溪啧啧道,邊說邊加快速度,“不覺得這樣很帥嗎?”
柳樊瑀明白了,你就是閑的。
額前符箓一晃一晃,随風雜亂狂飛,眼前的視線遮了一半,他伸手掀起符箓往上提,看着像是要撕掉。誏寒溪回頭看他一眼,正好看到這一幕,忙停下腳步,伸手壓住柳樊瑀掀符箓的手,他剛好就湊到了柳樊瑀跟前,對上了眼。
他其實是覺得遮住了視線,想着掀開一會兒,并沒有想撕掉,畢竟誏寒溪雖然行為奇怪,但某些事情來說還是可以依靠的。
誏寒溪眼内含笑,兩人此刻近在咫尺,柳樊瑀額間差一點點就貼了上去。誏寒溪眼睛仿佛亮着柔光,眼下的點點淡痣讓人移不開眼,從眼角到眼尾都是一筆勾勒出的美。
柳樊瑀呼吸一滞,不知覺中也停了下來,捏着符箓一角的手迅速松開。
眼前的視線再次被遮了一半。
好險。
誏寒溪松了手,歎了口氣道:“這就對了,要是掀了就得被發現,柳氏雖然沒個成仙的,可他們人多勢力也大,到時候收拾起來也不輕松。”
柳樊瑀麻木,狐疑道:“你不會在騙我吧?”
“怎麼會?”誏寒溪似乎不滿的皺了皺眉,“我這個人誠實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