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緣蓦然拿起手中折扇向他揮來,扇中細如雨點的銀針一根根“嗖”地一聲朝柳樊瑀飛來。柳樊瑀從袖中抛出黃符來,形成一個小小的屏障,可任是他如何的去躲,還是被幾細根刺入血肉,他悶哼一聲,鮮血順着他的手臂流下。
滴答滴答……
未等柳樊瑀出招,柳柒緣已然退至石棺旁,棺内赫然站着一位衣着壽衣的男子。男子滿頭白發,身形瘦削,特别是兩側漆黑的臉頰,他似乎……沒有眼睛,皮膚幹燥,滿身的斑斑點點,體内青筋突兀遍布全身。怎麼看都像個老爺爺,卻早已不是人了。
柳柒緣右手已然捏起符箓的一角,符底漆黑,符文明黃,他低聲念氣一聲咒,符箓“嘩”地一聲燃起。身旁壽衣的老人把脖頸往邊上一歪,發出骨頭間“咯咯咯”的聲音。
柳樊瑀見狀不妙,飛身過去就要搶走柳柒緣手上的符箓。柳柒緣隻是笑笑,又捏訣,将地下的陣法開啟,瞬間生成的屏障将柳樊瑀阻隔開來。柳樊瑀随即掏出懷中符箓揮向結界,符箓直直被柳柒緣一招打歪,飛向石棺内的老人。
“砰!”
壽衣老人腦袋被擊個正着,柳柒緣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柳柒緣!”随後柳樊瑀破口大罵口吐芬芳。
柳柒緣一怔,轉而微笑道:“是,我騙你的。我的藥根本沒練成,可我怎甘心止步于此。他說……我就差一味藥引…一味…世間罕有的藥引……”
他眯着眼笑,嘴裡念叨的咒文仿佛在命令着什麼,看柳樊瑀的目光宛若看着任人宰割的羔羊,他搖搖頭:“我要你的血肉,沒必要活的。”
下一秒柳柒緣便消失殆盡,陣法也撤的幹幹淨淨。石棺内的老人腦袋照樣是歪的,除此之外與方才别無二緻,柳樊瑀的符箓沒用。老人又“咯”的一聲将腦袋扭正,他嘴巴微張,癡呆無神,可下一秒,他就用兩雙骨瘦如柴的手硬生生毀了石棺,而後煙塵飛起。柳樊瑀隻聽得到雙手砸牆的聲音,以及眼前煙塵中模模糊糊的身影。燈光一盞一盞熄滅,光亮的地方除了柳樊瑀周身一點,此外陷入死寂與黑暗。
柳樊瑀手心緊緊攥着符箓,他頭頂冒着冷汗,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一雙枯黃的老年人的手,到底是怎麼使出這般大的力量。
老人沖出煙塵中,直直向柳樊瑀撲來,張開獠牙就往柳樊瑀肩上咬。柳樊瑀擡起一腳踹過去,老人腹部被重重凹下去一塊,肋骨斷裂,他猛地往後一倒,腦袋重重砸在地上,頭蓋骨碎裂。柳樊瑀聽的清楚那些骨頭咯吱咯吱的響聲,他的四肢變得軟弱無力,腦袋昂起來,嘴巴張的大大的,鮮血從口中順着臉側流下,眼眶内早已沒了眼珠,隻留兩個黑漆漆的空洞。
柳樊瑀不敢向前,他退開,遠遠望着,這麼簡單就死了,不會有詐吧。他目光不離那位老人,一邊簡單處理肩上的傷口,就那麼靜靜等了一炷香,他緩緩向前,拿出一張符箓,貼在老人額前,符箓蓋住他的嘴鼻,再捏了個訣,這才放心。
地上的男人仍舊沒有動靜。柳樊瑀重新點燃燭光,退至石棺旁,仔細觀察着石棺周圍,沒什麼問題,問題在石棺裡面,石棺底被畫着血紅的咒文,一筆又一筆,跟柳尋身上的咒文相似,看筆畫是同一個人所做。
既然是要把他當藥材練了,那地下那個老人是怎麼回事,有什麼目的?正當柳樊瑀仔細揣摩着,背後突然有了動靜。
“嘩!”
柳樊瑀貼的那張符燃起來了。
“誏…道……臭道士……”
柳樊瑀蓦然回頭,再退開幾步,面前的畫面赫然變換了,符箓已然燃成灰,老人的眼口鼻耳中洩露出縷縷黑煙,黑煙們從老人體内出來,一個……兩個……不久鬼魂們便遍布半個屋子。每一隻怨鬼的嘴中都念叨着什麼,有的聲音很小,有的足夠柳樊瑀聽清,那是陣陣咒罵,語氣激動,話語惡劣,跟鬼鎮的時候别無二緻,怨氣也絲毫未減。要是有劍就好了,鬼魂行動遲緩,意識沒有那麼清晰,反倒毫無知覺現在是怎麼回事,但他們唯一記得的便是這陣陣話語。
柳樊瑀剛忙往袖中懷中掏,法術用不了,隻能靠符箓了,看看能不能搜到什麼應對的東西,他們現在愣愣的倒好,要是突然向他襲擊過來就不妙了。
一隻鬼魂飄到一半便驟然停下,他往地下一看。
是一滴血。
這味道……
柳樊瑀摸來摸去,隻有幾張符箓和一點零碎的點心,正好被布包的好好的,以及一片白花花的葉子。
點心格外占位置,要是當時不聽誏寒溪的撒潑打滾,多帶把匕首什麼的也不至于如此。符箓是不夠的,肉搏的話……不可能吧。柳樊瑀想到了什麼,先前在池家的時候,白葉裡面是不是冒出了個白花花的師祖,他盯着白葉許久。要是拿點心喂白葉,會不會……他瘋了嗎?柳樊瑀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真是異想天開,現在冤魂們沒什麼動作,如果自己安安靜靜的,也許能平安度過。柳樊瑀撕下幾塊衣料,用手指沾了沾胳膊上的血,畫下一筆又一筆,他想着再做點符箓。
但鬼魂們很快注意到什麼,他們頓時變得暴怒,嘴裡的咒罵越來越多,甚至有念叨着什麼稀奇古怪的咒語,他們順着血迹飄向柳樊瑀那處。
柳樊瑀注意到了,他低聲罵了幾聲,拿起布條,将白葉和符箓都握在手中,再将傷口緊緊捂住,确保不再有血液滴落,他用符箓在不遠處劃了個陣,将衆怨鬼擋在外面,這裡是柳氏的地盤,沒有法力隻靠符箓的話,陣法威力不大,隻能拖。
他們撲向陣法,黑煙一陣又一陣的襲來,哪怕灰飛煙滅他們依舊不願退讓,一聲聲慘叫回蕩在昏暗的室内。
“啊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
“咚咚咚!”
他們一個個哭訴着什麼,陣法一處處出現裂縫,柳樊瑀補了一處又一處,他沒想過,可能一會兒也撐不了了。
符箓頓時爆破,怨鬼們朝着柳樊瑀撲來。
柳樊瑀唇色發白,他緊皺眉頭,符箓在空中一張張鋪開,包括布條,怨鬼們已然撲在柳樊瑀身上,張開口就是撕咬。柳樊瑀身上盡是粘稠的血液,怨氣纏身,詛咒從肩處開始緩緩蔓延,他要被吃了?
可惡!
原來煉藥……是這個意思。
他想着要怎麼出去,手上漸漸沒了力氣。黑暗中,一點白光亮起,有怨鬼試圖鑽進柳樊瑀的靈識内,盡管靈識禁閉,還是不免受到影響,他口吐鮮血,費力擡起手來,看着沾着血色的白葉散發的這點點星光。
在眼皮閉上的最後一刻,白葉化為雲煙飄在空中,他看到了什麼。
白煙化為身着雪色華服的孩童,系着飛仙簪的靛藍色的發帶飄起,她睫毛密長,眸色灰白,膚色更是雪白,女孩面無表情,看着底下快被怨鬼們埋沒的柳樊瑀,她将小手一伸,用孩童的傲氣淡淡道了句。
“你喚我嗎。”
柳樊瑀不禁皺起了眉:“……”
我沒有。
……
甘山内,已然是早課的時間。
千子悲一手拿戒尺,一手拿書卷。驟然,林中一陣法術波動,随後千子悲靈識内一陣小小的波動,他全身一僵,雙目無神。
林中有事。
“千師兄,千師兄?”一旁的弟子試圖讓千子悲回過神來,他提高嗓音,“千師兄!”
千子悲蓦然回神,他背脊一寒,将戒尺與書卷一同放下,拎起寒劍。弟子瞬間躲在他人後面,是不是自己嗓音太大了,千師兄要打他了?!救命啊啊啊啊!!!
千子悲拔出劍來,将劍鞘丢到一旁,那名弟子已然做好了挨打的準備,抱頭痛哭着。
誰知道打沒等到,千子悲面無表情的就往門口走,撂下句:“自習。”
出門後,禦劍便往林中飛去,留痛哭弟子一臉茫然。
千子悲飛至上空,他一手負背,兩指捏訣于前,衣帶飄袂,目光寒冷,傲視底下的衆妖衆怪的撕咬,最終目光停留在一處荒地,荒地上赫然存在一處缺痕,痕迹細小,可缺痕上的東西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