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誏,要是他醒來後還想殺你呢?”孩童把玩着頭發尾部,撓撓自己的鼻子,之後果不其然的打了個噴嚏。
“……”誏寒溪仔細想了想,他低着眼眸,語氣中似乎有一絲遺憾,“理應是不記得的。”
“哦…”孩童看誏寒溪仍有些楞楞的,再發問,“那你為什麼看着……”她看着誏寒溪手邊的咬痕,左想右想,想不出什麼形容。
“……唔。”誏寒溪皺起了眉頭,并不回答這個問題,他将柳樊瑀放在地上,費力的揉了揉手,還有那一個個牙痕。司文雎不知道去哪了,外面那些姓柳的不知道還在不在。他掐指一算,對着身處一圈雪地的孩童道:“看好他。”
“好。”孩童飄啊飄,瞥了一眼地上的柳樊瑀,“哪樣算看好?”
誏寒溪單單隻是平靜的看着她:“殺了想殺他的人,可以嗎?”
孩童笑着應道:“再簡單不過。”
誏寒溪走出結界,孩童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再轉過頭來看着躺在地上的柳樊瑀,叉腰歎道:“保證你毫發無傷。”
柳樊瑀再醒來的時候,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直沖天靈蓋,硬生逼着他睜開眼來。喉間如被羽毛撫過疼癢難耐,他幹咳了好幾聲,眼内視線從模糊到清晰,口鼻都在不停的喘吸着幹淨的空氣,背脊後冷汗直流,四肢早沒了力氣。
“你醒了?”孩童從柳樊瑀的視線内冒出,一副安安靜靜的樣子。
柳樊瑀躺在地上一會兒,空氣中的血味越來越濃,力氣恢複的很快,待他四肢又有了力氣這才慢慢動身,挨着牆邊,好不容易睜開眼皮看了眼四周,卻被此刻的一切震住。
遍地的屍體仍然新鮮,傷口大多是脖頸或胸前,一劍斃命,幹淨利落。
柳樊瑀認出了這些都是柳氏的人,柳柒緣拿他煉藥後,是要讓人來看看情況,柳樊瑀理解。柳樊瑀細細聽着周圍的動靜,不遠處微弱的呼吸聲引起他的注意。
“那裡……是不是還有人活着?”柳樊瑀邊說着邊看向躺在地上的一名柳氏弟子。
孩童點了點頭:“他法器多,沒能一劍殺了。”
“你…手下留情了?”柳樊瑀發問。
“不,”孩童雙手抱臂,“我砍斷了他的腳。”
柳樊瑀整個背靠在牆面,一腿蜷起這才舒服些,這小姑娘……下起手來還真是狠。也是,畢竟跟着誏寒溪的,他淡淡問道:“柳洵義?”
趴在地上的柳洵義緩緩擡起臉來,死死的盯着柳樊瑀,眼眸中滿身憤恨,他雙腿自小腿處就開始血肉模糊,此刻便是動彈不得。柳洵義大口喘了好幾口氣,這才顫顫巍巍的開口:“混…蛋。”
柳樊瑀忍着五髒六腑的疼痛,看着地上發冠散落的柳洵義,用拇指倒手一指:“殺你的是她。”
“呸!”這聲辱罵似乎是盡了他的全力,柳洵義忍着疼痛,兩手廢力向前爬行,長長的血痕從稍遠處慢慢靠近,鮮血不斷。柳洵義自知命不久矣,仍然不解恨意:“若不是你讓她……”
“技不如人。”柳樊瑀也不看他,緩緩閉上眼來歇息。
“柳樊瑀你!”柳洵義口中話語不斷,他在指責,在怨恨,在悲切。柳洵義說到後面越是無奈,最後的最後,他開始痛哭流涕:“反正……反正我們最後都是一樣的!你永遠…永遠…也别想成仙……”
柳樊瑀靜靜聽着,突然問道:“柳氏的人都知道嗎?”
談到這裡,柳洵義閉上了眼,哽咽道:“他們都是傻子…都不知道,還在…妄想。”從他遞給第一位弟子藥丸的時候,弟子笑着問他:“師兄,我究竟能不能成仙?”
柳洵義慌了,但他還是準确的告訴那名弟子:“你會的。”第一次騙人的感覺不太好,柳洵義覺得心裡老是有一個疙瘩,但之後的第二位,第三位……柳洵義在林子裡看着他們遍地的屍體,然後開始記錄藥效,他們都是一塊塊溪底的鵝卵石,什麼時候溪水能夠被填滿,大概那個時候,他們就真的都能成仙了吧。
這是有意義的,他所做的一切,他們所付出的一切,都是有用的。柳洵義這麼告訴自己,然後心安理得的将藥丸遞給下一位師弟。
就這麼一日又一日的,每位弟子問的都是那句話,柳洵義回的也總是那句謊言。
“你會的。”
一直到最後,他可能自己也信了吧,等一切結束後,他就可以成仙了,那些替他試藥的人也算……死得其所……吧。
小家主他做的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他沒有理由質疑。
不用質疑。
因為,他可以成仙的……
不必質疑,相信他。
相信自己。
相信……
相信那些替你死的弟子們。柳洵義日日都做噩夢,他手中攥着那一粒粒的藥丸,一直都是這麼遞給面前的師弟師妹們,但直到這次,他們再問這個問題,柳洵義猶豫了。
“當然……”柳洵義頓住了,他平靜的看向面前站着的一堆師弟師妹們,他們的手裡都有一顆自己親手遞的毒藥,他就這麼靜靜的看了許久,最後深吸一口氣,平靜道,“永遠都不會了。”
……
不知過了多久,柳洵義終于安靜了,他眼睛瞪得老大,腦袋重重錘在地上。柳樊瑀單看了一眼,他力氣恢複的差不多了,一把站起,一步一步走到柳洵義身旁,問孩童:“他不是隻傷了腿嗎?“
“不清楚,”孩童自顧自的玩起來,“我看心情的,可能用了點毒吧。”
真可怕的小孩,柳樊瑀這麼暗暗覺得,孩童長得一副奇怪的樣子,白發白眸,也不知道是哪的靈。他将柳洵義屍體翻過來,從他懷裡掏出一個藥瓶子,柳樊瑀打開一看,然後蓋上。怨氣這麼重,是那個藥沒錯了,柳樊瑀打算收起來,給誏寒溪看看,到時候他也好跟冥王交差。
柳樊瑀站起身來,低眸看向柳洵義,再蹲下來将他眼皮蓋上。
就這樣吧。
柳樊瑀慢慢往外走去,孩童還沒反應過來,等他走了大半路,這才匆忙飄過去:“你等等我啊。“
柳樊瑀并沒有打算等他,邊走邊憑着腦内的記憶随口問道:“剛剛……”他想起當時眼前的黑靴,還有那個聲音,繼續道:“誏寒溪…人呢?”
“走了。”孩童飄到柳樊瑀身側,平靜的說。
“他去哪了?”柳樊瑀驟然彎下膝來,下一刻就可能倒下,他又費力撐起。
“找找看。”孩童也隻是這麼回着。
問了白問,柳樊瑀自顧自的走着,他時而走得快時而走得慢,但身側孩童仍在跟着。柳樊瑀終于忍不住:“别跟着我。”
孩童聽後,一股怒火從腹中上來:“是誏讓我看着的。”
“看着?”柳樊瑀一邊探路,密室内那些陣法全部被毀壞了,如今這裡就隻有一條路可走,他最後走到一處向上的階梯,跟來的時候一樣。
柳樊瑀警惕着向上的出口,又回頭看向半空的孩童,說道:“你上去看看。”
“我?”孩童一指自己,“真會使喚人……”她嘟囔幾句,還是乖乖向上飄去。
過了許久,孩童從上頭傳來聲音:“這屋裡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