誏寒溪追上三人,新鮮的血液,脈絡,還有那股香甜的氣息,他雙眸呆滞無神,提起劍要刺向妘逢雨的後背。
褚泓汲急忙揮劍擋住,全身被誏寒溪的劍壓下,好不容易有費勁空出手來,直直抛出一張雷符,誏寒溪被電擊惹得一個激靈,他迅速退到一邊。
兩人厮打在一起。
褚泓汲喊道:“繼續跑,别停!”
妘逢雨猶豫片刻,想到背上幾近沒了呼吸的缪婳,他咬咬牙,跑至遠處施下陣法,先将缪婳傳送回去,其他長老看見可以立刻給她療傷,之後他跟師父再一起回……
“逢雨!”褚泓汲嘶吼。
妘逢雨最後放下缪婳,施法完成的那一刻被身後之人扯住肩膀,他身軀一僵,猛地向後傾倒,眼底的缪婳随着陣法發出的點點亮光逐漸消失。
褚泓汲拿劍砍向誏寒溪。
“铮——”
兩劍交鋒,褚泓汲頓在原地。
握住妘逢雨肩膀的手一松,他往前一撲,即刻站直看向身後。褚泓汲粗略瞥了一眼倒地的誏寒溪,過分的安靜,且毫無下一步打算的樣子。他又略過壓在他身上的柳樊瑀,發覺柳樊瑀已然将一張符箓牢牢的貼在誏寒溪身上,盡管他知道支撐不了多久。褚泓汲還是想先帶着妘逢雨離開。
“等等,他......”
“趁他動不了,我們先走。”褚泓汲低聲呵斥道,“我攔不住誏寒溪,你會死的。”
“可以用血救誏前輩,我們現在走了就是在害他!”妘逢雨要往前幫他。
“他是我師祖。”柳樊瑀語氣淡淡,頭也不擡的對妘逢雨道,“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
妘逢雨不見誏寒溪再有所動作,褚泓汲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兩人,未等妘逢雨反應過來,攬住妘逢雨的腰抱起:“走了!”
“師父!”妘逢雨背脊處的符箓使他動彈不得,兩人漸行漸遠,隻留妘逢雨喊道,“——褚泓汲!”
柳樊瑀一手圈住誏寒溪的兩隻手腕在地,他看着身下雙眸血紅的人兩眼微彎,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誏寒溪手中的寒劍被他打落,一隻手已經被震地發麻。柳樊瑀貼的那張符箓,若說誏寒溪想有什麼逃脫的方法,那還是輕而易舉的。柳樊瑀也做好了拼個你死我活的準備,可偏偏此刻的誏寒溪就這麼乖巧,似是等着柳樊瑀的下一步動作。
柳樊瑀呼吸放緩,掐上他的脖頸。眼中誏寒溪的體内多出了一股漆黑又布滿詛咒的靈力:“你現在是誰。寒,溪,還是誏?”
誏寒溪眼眸驟然變得漆黑,他盯着柳樊瑀愈加強烈,“你……是第幾位神?”
墜神殘留的靈力跑進他的體内嗎......柳樊瑀一手撫在誏寒溪的額前,打算進入他的靈識内将墜神的殘留揪出來。可在他觸碰到那股邪物時,許多如碎片般的記憶湧入他的腦内。
幻術的開創者,在那遠古的諸神時期,神鳥于天空中自由飛翔,百鳥鳴叫,聲音回蕩在大陸。前方是一片又一片的山和海,天際與遼闊的海洋連接在一起,天空的顔色還是灰白的,空中綿綿白雪落下又消失,人們呼出一陣陣白氣。共同祈望着中心的一座島嶼,單單能看得見島上那棵參天大樹,樹枝繁茂生長的越來越有生機,樹葉晶瑩剔透,滲着乳白色的葉脈,風起婆娑,似消散在茫茫大海中。
随之而來的是穿着樸素且莊嚴的一個“人”,他赤腳平步自島嶼開始行走,踏在似深淵的海面而不落,目光清澈而平靜地看向周圍的景況,人們匍匐跪拜 ,雙手合攏,嘴裡低聲着。
畫面一轉,遠處的島嶼火光沖天,天際即将破曉,衆人圍在一座滿是血腥的小屋外,屋内躺着兩具垂死孩童的屍體,“他”雙手顫抖着,幾近瘋狂的爬行到屍體旁,滿懷期待與渴望的飲下地下摻雜着泥土的血液,如佳釀般回味萬千。
身旁的男子戲谑道:“怎麼樣?我說過的,味道不錯吧。”
面前的血泊中的兩具屍體驟然消失,換而的是他喉間鮮血的翻湧,一位他從未見過的血眸孩童站在自己的屍體前,嘴裡念叨着什麼,一字一句的詛咒,令人不寒而栗。
柳樊瑀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全身寒意不斷,這身臨其境的場景......他心中默念誅魔陣的咒語,最後動手掐死誏寒溪靈識内最後一絲邪氣。
誏寒溪心髒猛地開始跳動,胸膛起伏,眼珠的顔色開始褪下,最後隻得喘着粗氣,留着眼角的血絲看着柳樊瑀邊咳邊笑:“自然是誏。”
柳樊瑀扶起面前靈力虛弱的誏寒溪,自手腕處給他輸送靈力,順着誏寒溪的靜脈開始幫他調息靈氣。
“妘...”誏寒溪喘了幾口氣,想問些什麼。
“走了,”柳樊瑀想到什麼,又補充一句,“你還沒傷到他。”
誏寒溪低笑:“是啊,‘還沒’呢。這不是多虧了小樊…瑀…你胸口受傷了?”他看着柳樊瑀胸前幹澀的血迹,問道。
“他取了我一滴心頭血,不知道要做什麼。”柳樊瑀始終不明白,“這裡不遠處聚集了一堆妖怪,目的不清楚,我們得快點離開。”
誏寒溪頭部充血,胸口似被石頭壓着,實在是累得不想走了:“嗯……”
柳樊瑀看得出他在想什麼,背起他,喃喃道:“我記得傳送陣是在……”
“看到什麼了。”誏寒溪閉眼,聽不出什麼喜怒。
“分食。”柳樊瑀用同樣的語氣回答誏寒溪,他胃裡翻江倒海,仍在強迫自己鎮定,“看到了寒和溪……”倒在血泊中,看到他們的屍體就在那個屋子裡,還看到了那些人在……
“沒什麼其他想問的嗎?”誏寒溪的鼻息在柳樊瑀的耳邊。
柳樊瑀想到創世時期的第一位諸神。
他在萬年霜的時候看到的那些“人”裡,沒有寒和溪。或許是因為似魂魄的狀态,柳樊瑀看不太清她的面容,隻記得她雙手勺起身旁涓涓細流的溪水:“因為産生了怨念。”
她語氣平靜,在“仙境”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舒适,他們向來對柳樊瑀有問必答。
“那誏……”柳樊瑀通過冥想與她對話。
“誏是‘怨’,也是‘惑’,他一直在探求所謂的‘道’。可神是不能有“恨”的,所以終有一天,他會從世上消失。”她放開合攏的雙手,水嘩地砸向溪中倒影着的誏寒溪...水花四濺,在中央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瀾。
“他放不下。”
指尖的水滴落下,融入溪中,似夢。
——
柳樊瑀沉默片刻,詢問:“墜神是被詛咒的人,你是因恨誕生的,你活着隻是為了除掉他們?”
誏寒溪想起些往事,他睜開眼來,緩緩道:“它們還活着不是嗎?盡管身軀如爛泥,神志不清,可還是苟且在世上的角落裡。你說,為什麼南林樹會允許它們活着?”
也許誏寒溪現在有些神志不清,但柳樊瑀知道這就是誏寒溪真實的想法,他的恨意在此刻表現的淋漓盡緻。對柳樊瑀來說,要求自己幫誏寒溪或許是不錯的選擇,否則于他而言,墜神很難清除。讓誏寒溪依賴自己,讓他離不開……
柳樊瑀一步又一步的在黑暗中走着:“直到什麼時候。”
誏寒溪不願再回話,是啊……直到什麼時候,他到底是活得太久了,可能直到墜神除盡,或者自己先死,才會結束吧,
他苦笑。
柳樊瑀就那麼靜靜地走着。
“他會從世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