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泓汲灰溜溜的從果鎮跑走了 ,說是跑走了又不太對,應該說,他開始害怕了,害怕誏寒溪,害怕墜神的那段記憶,欲望,分食,死亡,詛咒,最後墜入深淵,唯一不變的是記憶裡的那雙猩紅的雙眸。他并不覺得自己會一輩子待在誏寒溪旁邊,畢竟一開始是奔着殺死他的目的,結果發現誏寒溪根本不能稱作人,也不是仙,反而更像怪物。
或許他一輩子都不能複仇,在誏寒溪除妖的那段時間,他将妖怪和自己的家人一起殺死了。他們認為誏寒溪是怪物,是騙子,惶恐地要抓住他,要把他殺死,少年的眼眸依舊平靜,就連眼睛被血濺紅了也毫無知覺。
那是誏寒溪很早的時候,是他最為矛盾的時候,他分不清什麼是對錯,什麼是退讓,有人要殺他,那他就殺回去吧。雙目空洞,一直拿着那把寒劍,把妖魔鬼怪都得罪了個遍,甚至殺人的時候都可以做到目不改色。
褚泓汲沒有家了,他第一次灰溜溜的跑走了,當時還小的他,對于親人去世一事很受打擊,他太小了,也分不清楚什麼是對錯,可是恨意一直在心口,他死死記住了這個仇人。後來他跟着一位變戲法的半吊子師父,流浪了很久。一次他被蜘蛛精抓走,師父死了,可他還活着。
因為誏寒溪又來了,他的模樣依舊不變,還是那麼目中無人,還未動手,蜘蛛精的腦袋就那麼掉了下來。褚泓汲惶恐,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仇人,他的恨意未減,他确實想殺了他,但自己也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實力相差太大了,他是修仙的,而自己隻是個連家都沒有的乞丐。
褚泓汲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誏寒溪是不可能記住他的,那樣最好不過,所以十二歲的他雙膝跪地,朝他磕了三個頭,空氣中彌漫着血腥和泥土的味道,褚泓汲忍着惡心,喊道:“請您收我為徒吧!”
誏寒溪充耳不聞,或者說,他根本不會聽褚泓汲的聲音。褚泓汲再次喊着,哀求着,誏寒溪徑直離開,褚泓汲仍然不放棄向這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訴說自己的請求,誏寒溪一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連一個正眼都不曾看過他。
褚泓汲後來想盡辦法進入了一個小門派,他也想成為神仙,将那些欺負他的人,他的仇人,他們的命,玩弄在手中。小門派隻能算有一點本事,褚泓汲在裡面還算刻苦,他不久成為掌門首席,畢竟是個小門派,沒什麼人,褚泓汲資質也不差,對他而說這并不太難,可是他知道,光憑這一點,他不可能赢誏寒溪。
掌門打着正道的旗子,對當地的百姓壓榨許久,褚泓汲對此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他還需要在這個門派立足。所以當他聽說,天下第一的蜀道開始招外門弟子的時候。
那天晚上,他偷偷放火燒了這個小門派。
卷了所有的錢财跑了,他一路千辛萬苦到達蜀道,苦難重重的成為一名外門弟子,他知道,這隻是開始,他修道的開始。
外門的生活并不輕松,每天都要幹很多的粗活累活,修道的知識也隻是皮毛,對褚泓汲來說可比那個小門派好太多了。褚泓汲的錢财還有大用,他需要每個月交一點錢給外門掌事的弟子,這樣才能保證自己不被欺負,阿谀奉承對他來說是常态。
可偏偏有人不這麼做。
千子悲,天天擺着一副臭臉,隻知道跟他帶來的那隻小猴子玩。
自然髒活累活都歸他管了,他開始也算老老實實,畢竟每次被刁難也不說什麼。後面褚泓汲才發現他也不好惹,他把外門一位管事弟子的鼻子給打斷了,後面自是天天被人揍,每回帶着傷來上早課,教書的人自然不會多問發生了什麼。
外門有一個長老向來喜歡叫些長得不錯的外門弟子來他的房内,誰知道做些什麼惡心的事。千子悲被叫過去後,把長老狠狠揍了一遍,不久便離開了蜀道。
褚泓汲在蜀道過了很久,那時候他已經是内門剛得道成仙的弟子了,在下山曆練的途中聽說了,遊仙誏寒溪的名字,褚泓汲再一次認識到自己和誏寒溪的距離。
蜀道開始沒落,褚泓汲也再一次遇到了誏寒溪,他還是那麼小,隻是身邊多了一個人,褚泓汲一眼就認出了千子悲。誏寒溪與先前有些不一樣了,畢竟過了幾百年了,這次褚泓汲的請求,誏寒溪還是第一次正視自己。
“不行。”
回絕他的是千子悲,還是那張臭臉,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劈到臉前的劍。
褚泓汲纏了一路誏寒溪,最後也不知道怎麼了,誏寒溪終于開口說:“可以。”
誏寒溪變得越來越無趣了,他不再随意殺人,像個正常了一點的仙,是跟千子悲待久了嗎?褚泓汲依舊是笑眯眯的,心裡卻不知道在藏什麼心思。
他從果鎮逃出來,再一次過上一個人的生活。
一次除妖從懸崖摔下來的時候,他遇到了妘逢雨。
——
他的眼睛讓褚泓汲感到非常不适,甚至是惡心,太過于單純了,他以為他是神嗎?福澤萬物,造福萬人。褚泓汲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人,好似一塊純潔無瑕的玉。那時候的褚泓汲傷得太重了,褚泓汲感覺不到任何威脅,因為妘逢雨像個傻子一樣。
妘逢雨不止救了他一個人,一間湊合的小草屋,裡面躺着七七八八的其他人,男女老少,不管是什麼身份,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受傷了,都被妘逢雨給救了。他們接過妘逢雨手中的藥時,還是老老實實的道了句謝。
在那個還是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時候,居然還有人在做這樣沒有用的事。褚泓汲是仙人,他不需要普通人的藥,但妘逢雨執意讓他把那碗湯藥喝下。
褚泓汲聞得出裡面的血,他躺在草席上,将頭歪到一邊。
身旁的妘逢雨隻是輕聲喚道:“不喝藥是不會好的。”
褚泓汲知道,妘逢雨給這些人的每碗藥裡面都加了血,當時的褚泓汲認為隻是藥引,他隻是将頭歪到一邊,不願回話。
褚泓汲傷好想趁着夜晚走,無意發現了那堆人中的一個男人在翻箱子,或許是想順些财物吧。
他走出門,看到在溪邊坐着的妘逢雨,拎着暈過去的男人摔在地上,再将那塊月牙的白玉扔到妘逢雨的懷裡,頭也不回的走了。
妘逢雨明顯一驚,在他身後不遠處說了些什麼,褚泓汲聽着是在道謝。
再後面幾千年,蜀道徹底沒落,褚泓汲也隻是修煉,遊曆,順便抓鬼收錢,他覺得這樣的生活雖然無聊,但還是不錯的。
那是一場罕見的饑荒,人們踏破修仙的大門,急着想找個出路。褚泓汲還是那樣不在乎人的死活,直到他再次遇到了妘逢雨。
褚泓汲第一眼便認出來了,但是人是不可能活那麼久的吧,他起初還以為是那人的後代,可看着他的所作所為,褚泓汲越發覺得,他可能真就活過了幾千年。
妘逢雨在饑荒處一身布衣,将自己帶來的食物送給他們,人們感謝他,在褚泓汲看來,他在那些人心中,仿佛就是荒漠黑夜中唯一的光。
褚泓汲隻是看了幾眼,心裡譏笑。
但很快災民并不滿意這點食物,沒分到食物的一些人開始打他的主意了,因為他們聽說,妘逢雨用自己的血救了一個瀕死的孩子。
有幾人想撲倒妘逢雨,将他抓住,當時啃食已是常态,更何況是如此神奇能救治人的東西。妘逢雨确實沒反應過來,他被一堆人壓住,那些人争着開始啃咬他的血肉。
褚泓汲在不遠處淡淡地看着,他往前走了兩步,在那群瘋颠的人中并沒有聽到妘逢雨求救的聲音,一點都沒有。
褚泓汲低眸愣在原地,他摩挲着劍柄,砍死了最外圍的那堆人,衆人惶恐,一瞬便四處逃散,但絕大部分都死在了褚泓汲的劍下。
妘逢雨滿身灰塵的躺在地上,身上被啃食過的地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褚泓汲眼中沾了血,低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