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祇心中焦急糾結,“春雨貴如油,天要下雨,人得跑路。”
當然跑路前,還得做點萬全準備。
“阿弟,你過來。”
慕容沖看她拿來一碗黃糊糊,味道有些惡心,嘴角莫名一抽,“唔,這是什麼?好臭。”
阿祇虔誠地說:“别辜負它,此乃我獨門‘郁金香’配方。”
此郁金香,非彼郁金香花。
郁金,乃活血止痛,行氣解郁,清心涼血之上品,郁金末和姜黃配在一起,水調塗之就是塗臉變色的秘制良品,白月親身測試有效,臨行前,阿祇特意在效谷縣藥鋪裡置辦了些許藥草,有備無患。無谶禅師已經不在石窟山,但她可沒忘,如今“辛夫人”上了江湖懸賞,慕容沖那張妖孽的臉又是行走的回頭率,她不懂易容術,不得不用改良的染色房子做容貌“微調”。
“别動。”慕容沖有些受不了那味道。
她沾了滿手藥汁,對他皺在一起的五官和勾人的血紅淚痣,啧啧了兩聲,就毫不猶豫地下了狠手。當初白月遭過的七塗八抹,慕容沖也遭了一遍荼毒,阿祇對自己狠,對慕容沖的臉更狠。那少年平時最寶貝自己的臉,忍着藥味,道:“阿姊,這不會毀我容貌把?”
“叫阿兄。”
阿祇又提醒他一遍,畢竟出門在外容易露出馬腳,她安撫慕容沖說:“‘郁金香’隻會改變你的膚色,用藥汁洗掉後還能嫩白養顔,此乃金龜子獨家落魄護臉彩妝,居家旅行之必備,藥效持久,無特殊藥草清洗可保持三日不掉色。”
“夠了吧?”他不小心吃到嘴裡,味道好苦。
“快了,快了。”
“阿兄。”他湊到她耳邊,問:“請問,你尊姓大名是……”
阿祇故作高深,“記住,别人問起你阿兄我的大名,金龜子是也。”
慕容沖撲哧一聲沒忍住笑,又吃到嘴裡一口藥,癟着嘴哼哼:“金龜子,好難聽。”
阿祇在他的臉蛋又抹了一層,冷言說:“金龜子怎麼了?咱們是難民,也要作文化的難民,名字不能太平庸也不能太高調,金龜子雖然不算高雅,但飽含獨特氣質。”
“那我呢?”
阿祇滿手藥汁,想了想,“你自己取個喜歡的化名。”
慕容沖心情不錯,真的認真考慮起他的名字。新生活有點漂泊有點苦,但有阿姊在身邊的日子很是有趣,他很快便想好了名字,“阿兄既是金龜子,那我就是銀龜子。”
阿祇的嘴角抽了抽,不必這麼有指向性吧?
她鼓勵他打開思路,“放過龜子,換個别的?”慕容沖對阿祇一笑,流亡的苦難沮喪都淡了些,“算了,還是阿兄給我起。”
此時乖巧的慕容沖,真想象不出有一天會變成暴虐弑殺的模樣。
慕容沖見她發呆,偷偷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喚了聲:“阿兄?”
金龜子書生回神,手背蹭了一下被他親的地方。
慕容沖眼神一黯,阿祇沒注意到他敏感的神情變換,隻顧着緊張道:“我這臉剛塗好的顔色,你看看,是不是花了?”原來不是嫌棄他,慕容沖眼底重新煥發出奪目的光彩,“不花的,阿兄趕緊幫我起名字。”
阿祇認真道:“潭兒,不能再叫了。”
她努力地想,可惜靈感枯竭,随意一問:“你的小字是鳳皇?那不如,叫鳳奴?”
慕容沖不自然地挪了挪屁股,靠近她,委屈的模樣撅着嘴,“我又不是女娘。”
阿祇還在給他的耳朵塗顔色,反駁道:“奴為愛稱,吾家鳳奴,從小諱從厚德,乖順友善,阿兄金龜子珍而重之,可有不妥?”好不容易給他的耳朵和脖頸上勻色,阿祇對眼前人的面黃肌瘦和自己的創意都表示滿意,“不妥?那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你自己起吧。”
阿祇轉身去淨手,突然慕容沖從後面抱住她,扭了扭身子,撒嬌說:“誰說不喜歡,就叫鳳奴。”
這慕容沖越來越粘人,阿祇拎着他的衣領把他從自己身上剝離開,“怎麼還是小孩子心性?你總是要長大的,潭兒和鳳奴不過是個代号,做個頂天立地的五好兒郎才是終極目标。”
慕容沖擡起可愛的焦黃臉,閃着一雙黑亮的雙眸,好奇問阿祇:“什麼是五好兒郎?”
“五好兒郎,思想好,紀律好,作風好……”阿祇承認又嘴瓢了,忙收斂道:“六藝好,做官好。”
雖然不知陪伴他的時光能有多久,但阿祇安慰自己,隻要讓慕容沖的苦難少一點,再少一點,是不是将來就不會有那個令關中和長安生靈塗炭的燕威王了?
慕容沖的眼中交織着困惑、茫然和期冀,從逃出紫宮到如今,自己曾是最屈辱的亡國皇子,他的過去,就像身上的斑斑傷痕無法抹掉,阿姊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道:“你可以是李潭,也可以是鳳奴,隻要珍惜自己,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