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進到房裡後,一眼便看見了蜷縮在床上的……球?
似乎聽到輪椅的聲音,裹成一團的球輕微蠕動了幾下,之後沒了動靜。
沒有任何想要出來的意思。
無情歎了口氣,轉動輪椅來到床近前,輕聲詢問:“我讓人做了碗糖水,喝完再睡可好?”
球動作了幾下,蜷縮的更緊了。
無情一頓,“既然如此,便讓旁人喝了吧。”
随着裡面的人呼吸輕微起伏的球一頓,似在猶豫糾結,少頃,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後,蛄蛹蛄蛹的,一個毛絨絨的腦袋從來裡面鑽了出來。
“……不要。”巴掌大的小臉仰起,頭發因剛才的動靜有些淩亂,幾縷呆毛俏皮的翹起。
少女皺着臉,堅定道:“我馬上起床。”
像隻護食的小奶貓,很是可愛的。
無情指尖微動,止住了自己想要摸頭的沖動。
某種程度上,甜食确實是治愈人心的存在。心滿意足喝完一碗糖水的阮言依依不舍地擦幹淨嘴巴,感覺自己的心情好多了。
“你很忙的吧?”阮言蹲在水盆邊洗着手,低聲對着一旁的無情道:“抱歉,耽誤你這麼長時間,我沒事了,你去忙吧。”
“……無事,本也沒什麼事。”
這是謊話。無情畢竟是出來辦案的,公務繁忙,怎麼可能無事。
但他有些放心不下。
他垂眸望着眼前背對着自己的少女,綠色紗羅裙拖曳,墨雲般的秀發披散,周身氣質清靈不染塵埃,即使隻是背影也難掩其絕色。
夕陽西下,大片的紅霞于天邊傾灑,縷縷灑下人間。脈脈斜晖,暖色的霞光恰巧照在倩影之上,徒留身後一地的陰影。
似精靈被拉入了人間。
無情睫羽微垂,遮住了眸中的神色。
深山的那個晚上,他似乎做了一件錯事。
阮言聞言默了默,呐呐:“我想一個人待會兒,可以嗎?”
這是直言了。
見阮言态度堅持,無法,無情隻好依着她的意思,轉身離開。
咕噜咕噜的聲音逐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阮言雙手合攏鞠起一捧水,拍在自己臉上。反複幾次方才罷手。
清涼的水帶着絲絲涼意,連帶着思緒也清醒了不少。
滴答,細小的水滴順着臉龐而下,一點一點的滴落,在地上綻放出小小的水花,旋即浸入大地,徒留一點深色的濕潤痕迹。
阮言沒管臉上的水珠,在心裡把001叫了出來。
【将屏蔽功能關閉吧。】
她所使用的面闆畢竟是現代遊戲設置,凡遊戲技能有關的涉及心理健康的東西,基本都被屏蔽了個幹淨。
阮言曾用芊芊的天賦技能捉住了上官飛燕與霍天青,當時細小的花朵紮根人體皮膚、在五官上妖異綻放的詭異場景無論是見多識廣的陸小鳳還是辦案無數的無情都忍不住心底生寒。
彼時的阮言卻毫無反應,她非剛化形的精怪,而是真正的人,心無所感憑借的不過是系統的屏蔽功能罷了。
簡單的說……就是馬賽克。
001的聲音有些猶豫,【你确定?】
畢竟是妖,芊芊的許多技能都挺沖擊承受力的。
【确定。】
畢竟,有些東西屏蔽也沒有用啊。
001依言照做。
祂是系統,擁有無限壽命,綁定過無數宿主,經曆無數世界。祂自認為已經看透了人心,可有時候,祂又覺得自己從來沒懂過。
無情到書房時,金劍童子正在裡面等他。
後者滿臉歉疚,“對不起,公子。是我處事不周,才讓阮姑娘受驚了。”
無情沉默良久,道:“不……與你無關。”
金劍童子擡眼悄悄瞅了一眼自家公子。
白衣男子望着窗外,側着的面孔看不出神情。
錯覺嗎?剛才公子的語氣似乎有些……愧疚?是覺得因為自己對方才遇到這種事?
思及此處,金劍童子懊惱不已,心中愧疚更甚,都怪他不小心。竟讓阮言姑娘看見了。
另一邊,銀劍童子也很苦惱。
“姑娘,可以不去嗎?”銀劍童子苦笑道,試圖打消對方的念頭。
他不過準備去吃個晚飯,誰知半路在花園碰見阮言就被拉做了領路的工具人。
光是帶路倒也沒什麼,不過晚吃一會兒,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問題是,對方相見的人是薛冰啊!
阮言不語,靜靜地看着他。
這是她攔下的第四個人了,前三個聽到她的請求後,都推脫說有事急忙跑了。
那雙清涼平靜的宛如湖水的眼眸,似能看透一切。
銀劍童子被看得頭皮發麻。但還是硬着頭皮道:“現在不早了,不如我們吃了晚飯再去怎麼樣?”
他也好趁機偷偷去找公子!
面前的少女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我昨晚見過薛冰。”
“啊?”銀劍童子愣了一下,不明白話題怎麼轉到了這裡。
阮言淡淡道:“你們沒攔。”
對方擡眸,眼中透露的意思很明顯,怎麼現在突然就攔了?
銀劍童子被噎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木闆上的……和薛冰有關?”對方臉上沒什麼情緒,明明是疑問的句式卻用着肯定的語氣。
這下銀劍童子不說話了,他僵着臉,半晌露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我是哪裡露餡了嗎?”
公子知道他就完蛋了!
阮言不語,垂眸遮去了眼中的神色,少頃,道:“……猜的。”
您其實可以不用在這種地方這麼聰明的!
銀劍童子在心裡連敬語都用上了。
阮言現在給他的感覺,竟和公子有一絲相似,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銀劍童子苦中作樂,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公子沒有吩咐不能帶對方去,銀劍也不敢硬攔着對方,無法,隻好走得能有多慢就有多慢,繞了好幾個圈,以最大的努力拖延着時間,希望路過有眼力見的人趕緊找公子報信。
阮言跟着對方一步三挪,目光不經意一掃,一排搬着殘渣的螞蟻快速的從他們腳邊爬過,窸窸窣窣很快便沒了蹤影。
跟在最後的那個螞蟻對比其它同伴有些小,吃力地翻過阮言的繡鞋,踉踉跄跄地爬遠了。
阮言:“……”
她覺得自己被嘲諷了。
阮言:“你要是不想,我可以找其他人帶我去。”
遊戲地圖是二維的,在這種到處修建暗道的情況□□驗感極差,若非如此,她可以循着
紅名直接過去。
“……現在府衙内的捕快們大都在忙,還是不勞煩他們了。”
拖延顯然也不能做的太明顯,為免阮言随手拉了個愣頭青,無法,銀劍童子隻好加快步伐。
雖然還是慢,但顯然比剛才好多了。
再慢到底是在前進,銀劍童子再不情願,他們終究還是到了牢房。
但銀劍童子的動作也非毫無作用,這邊,無情聽到屬下的報告。
他執筆批改公文的手一頓,旋即繼續書寫,隻道了聲“知道了”便讓人退下了。
金劍童子欲言又止:“公子,讓姑娘去可以嗎?”
他不清楚阮言的來曆,但從對方的言行舉止和見到白骨就能吓成那樣可以看出,對方多半是個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
雖說他也暗暗腹诽這樣的大小姐與自己公子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但好歹是這些年唯一與公子這般親密的異性,金劍童子自然希望兩人圓圓滿滿。
讓對方直接見兇手,真不會出什麼事嗎……
“無事。”
無情睫羽微垂。
她不過決心打碎那層膜罷了。
他道:“讓她去吧。”
徑直穿過一個地下通道,七扭八拐,忽略旁邊牢内或躺在草席上睡覺,或看到有人大聲威脅或讨饒的人,他們來到一個牢房跟前。
看着左右前後皆空着、明顯比其它牢房堅固不少的地方,阮言不禁感歎,竟是豪華單人間。
聽見腳步聲傳來,薛冰沒什麼興趣地瞥了一眼窄小的窗口,待看見那抹熟悉的綠色,眼前一亮,頓時高興起來。
“你來看我了?”少女嬌蠻地埋怨道,“這裡無聊死了,你來得正好,陪我說說話。”
這般模樣,與見到朋友的普通女孩無異。又有誰能想到,對方的手裡竟沾着人命。
阮言看向身旁的銀劍童子,“我能和薛冰單獨待一會兒嗎?”
“就是就是。”薛冰附和道,“我們女人說話,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在一旁像什麼樣!”
“這……”銀劍童子看向阮言,顯然有些猶豫,“姑娘……”
薛冰不滿地跺了跺腳,“怎麼,我還能吃了她不成?”
“上官飛燕和霍天青是我捉的。”阮言平靜地看向銀劍童子。
薛冰神情一頓,面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