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誰重的?
無情随意攔了路過的一位下屬問詢。
“這是阮姑娘下午時栽種的。”下屬這般答道。
無情有些驚訝。
許是因種族的緣故,少女對于同類的地盤占有欲極強,對于出現在自己花盆附近的植物有很明顯的敵視心理,又怎會突然種起花來?
無情下意識便想喚今日負責護衛的兩個劍童前來,思及什麼,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揮退下屬,推開花雕木門邁進了小樓。
小樓内,少女單手拖腮坐于窗邊,微微仰頭似在望着什麼,九天雲彩變換,餘晖落在她的肩頭,光影割裂,模糊了少女輪廓,竟似隐隐要消失一般。
無情進到卧室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微微一怔,腳步一頓。
無情一直都知曉,阮言身上有着與世格格不入的疏離感,這種疏離感不僅來源于後者的身份,也與對方對世間的認知息息相關。
少女擁有着那是與和諧安定的生活下才能養成的與動亂江湖格格不入的柔軟的内心。或許阮言自己都未發覺,一旦她察覺人間與她過往所處環境截然不同的污垢時,總會不禁神情恍惚。
怕是憶起了從前。
無情纖長的睫羽微顫,投下小小的陰影。
青年白衣勝雪,随着有規律的腳步聲,緩步來至少女的身邊,似寒泉般的聲音響起:“能和我講講嗎?”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阮言卻知曉了對方的意思。
她垂下眼睑,遮去了眸中的情緒。半晌不語。
無情并不催促,耐心的等待她開口。
似組織了一會兒語言,少頃,阮言朱唇微啟,指尖無意識在窗戶上畫着圈,緩緩開始叙述。
她本以為自己會說的前言不搭後語,卻不想真正開始陳述時,自己的語言卻很條理清晰,冷靜的似真正的旁觀者一般,輕聲訴說着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
結束後,二人久久不語。
似受不了凝重的氣氛,阮言突然側過身,将自己放在窗台上的花盆抱起給無情看,聲音略有些揚起,似在炫耀:“我換土了!”
無情微微一愣,旋即淺笑道:“你買花就是為了這個?”
“不然呢?”阮言放下花盆,哼哼了兩聲“要不是看在那株花是因為我才遭受無妄之災的份上,我才不把它種在這裡呢!”
頓了頓,又道:“等它好了,就把它移栽走!”
她是在說花,又不是在說花。
無情隻當她在說花,耐心地應道:“好。”
阮言突然不說話了。無情歎了口氣,也不言語,隻靜靜等前者開口。
室内突然一片寂靜。天色漸暗,僅餘幾縷光苦苦掙紮,房間内,細小的灰塵于僅剩的殘光中上下飛舞着。
時間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僅僅一瞬。終于,阮言低聲道:“你之前就是怕我看到這個?”
對方的聲音許久沒有響起,顯然是默認了。
“六扇門極少參與江湖紛争,這個孩子……不,應該說這群孩子,是普通百姓?”
無情雙目微阖,聞言微微颔首。
阮言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們……都被訓練成了死士?”
“不全是。”無情默了一瞬,“若無習武天賦,會被安排賣藝或乞讨。”
阮言緊緊掐着自己的手心,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她卻似渾然不覺。
少女的聲音不辨喜怒:“狄飛驚知道嗎?”
“狄飛驚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無情陳述一個事實。
阮言再次沉默了。
半晌,她突然開口道:“我不喜歡狄飛驚了。”
“那就不喜歡。”無情颔首應道。
“我也不想給他治病了。”阮言趴在窗戶邊悶悶道。
“那就不治。”
“我要治好蘇夢枕,氣死他!”阮言咬牙切齒。
“就按這般做吧。”無情伸手輕輕揉了揉阮言的腦袋,溫聲道:“做你想做的,旁的有我。”
阮言不語,隻是猛地一下撲到無情懷裡,緊緊摟住對方勁瘦的腰。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似溺水之人捉住最後一根稻草。
“别老揉我的頭,會長不高的。”少女撒嬌道。
“好。”無情垂眸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