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行人終于拖着沉重的野豬下山,月亮已然高懸。
于歡她們從未這麼晚還留在山裡頭,紅姑在家等的心焦,帶着小石頭不時去門口張望。
依着門向遠處望一會兒,又去竈房添柴——她煮了一鍋生姜水,這會兒正在竈上坐着。
紅姑憂心忡忡地往竈坑裡填了幾根柴,突然聽得小石頭在院子中大喊:“娘!我舅他們下來啦!”
紅姑喜的跟什麼似的,站起身就往外跑。
仔細打量一圈兒,親眼見到一群年輕人全須全尾(yi)兒的回來,方才舒出一口氣。
隊員們吭哧吭哧往于歡家院子裡拖死豬,紅姑轉身又回了家:“等着,我給你們端熱水去!”
小年輕們笑嘻嘻的道謝,終于把幾頭死沉死沉的野豬堆在角落裡碼好,便什麼也顧不得,當即橫七豎八地歪了一地。
就連墨春和錢娘子也沒骨頭似地靠坐在一起,絲毫沒有顧忌形象的意思。
于歡還有餘力,自去竈房打了水出來:“瞧你們這一身血忽淋拉的,等下回去别吓到家人。先起來洗把臉。”
隊員們哼哼唧唧的爬起身洗手洗臉,大夥兒誰也不嫌棄誰,幾個人圍着共用一盆水。
于歡見那水實在太髒,來回給他們換了好幾遍。
初夏排隊洗完臉,身子一歪又坐下了:“老大,你是這個!”說着,沖着于歡歪歪斜斜豎起一根大拇指。
沒辦法,剛拖着野豬下山太累了,他這雙手這會還抖着呢。
雪地狩獵确有諸多好處,唯有一條極為磨人。
那便是行走困難。
在積雪嚴重的深山裡,人踩進去,大雪輕易便能沒過小腿。
他們這一路像拔蘿蔔一樣,一步一挪,根本就是拔着自己在走。
更别說還要拖着本就沉重無比的野豬悶,人人都累的夠嗆。
此行共收獲八頭野豬。
打到獵物時隊員們有多興奮,拖着獵物下山時便有多痛苦。
八頭,七大一小。
大的全部都是公豬,各個看着都跟上次那頭差不多大小。
隊員們三人一組勉強拖行。
于歡自己一個人就拖了兩頭大豬,身上還背了一頭小的。
饒是這樣,竟不比他們任何人走的慢。
初夏不是于歡她們建築隊的,他曾經聽聞于歡力氣大,能一人托起一根橫梁,原本還沒多大實感。
這一次,他總算是見識到了!
初夏癱坐在地上,仰頭羨慕地看着于歡:“你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啊。”
好家夥,他們都快累廢了,這人竟還活蹦亂跳的!
“就這胳膊、這腿……看着也不比我的粗啊。這力氣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于歡就笑:“行了,别貧了。還有力氣打趣我,可見你還沒累到份兒。歇口氣趕緊都回家吧,别讓家裡人擔心。”
…………
那倒是沒有的。
不知為何,狩獵隊的家屬們對于歡都有一種迷之信任。
在他們心中,隻要是跟着于歡出去,便不可能出事。
于歡自己都不敢這麼想。
隊員們有時連夜分肉,或者被别的什麼事情耽擱了,回家晚些也是有的。
于他們的家人不算什麼稀奇事兒。
因此,于歡家這會兒連個來看看情況的人都沒有。
這會兒,好些心大的家長已經早早倒在溫暖的炕上,呼呼大睡了。
壓根兒就沒想起來需要擔心什麼。
果然,聽到于歡的話,瘦猴當即笑出聲:“那不能,他們對你比對自己都放心。家裡搞不好連門都沒給我留。我回去還得翻牆。”
有人跟着笑出聲,嘟囔道:“可是呢。”
也有人隐約知道些瘦猴家裡的情況,沒有搭腔兒。
瘦猴是家中老三,是他爹娘最小的孩子,還是個老來子。
按理說,大孫子老兒子,都是老人家的命根子。
可他家偏偏不同。
瘦猴剛出生那年,恰逢他爹出了趟遠門兒。
男人走了快一年,回來家中便多了個小子。
他爹心裡就犯嘀咕,對這個小兒子怎麼都看不順眼。
他娘拼命生了這麼個老來子,結果卻得了丈夫的懷疑,心中氣苦,自也不待見他。
因此,瘦猴小時候沒少受欺負,身子也一直羸弱的緊。
好在他越長越大,眉眼和他爹年輕時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瘦猴他爹疑心漸漸放下,瘦猴在家中的日子這才好過了些。
等到瘦猴靠着自己進了狩獵隊,連帶家中日子跟着變好,家裡人對他的态度也就越來越熱乎。
但瘦猴心細,知道他們對他和對其他孩子,總歸是不一樣的。
隊員裡有幾個和他是一個地方來的,知他幼時不易,從不提以前和他家中的事。
反倒瘦猴自己表現的無甚所謂。
在這種環境下,他能長成如今這副開朗自信的樣子,着實難得。
于歡她們在院子裡說着話。
另一邊,紅姑快步走回自家竈房,從櫥櫃拿出糖罐子,往鍋中撒了一大把,又用大勺輕輕攪和幾下,便開始往盆裡盛。
盛了滿滿一盆姜糖水,紅姑把大勺順手丢進盆中,自己小心的端着盆,帶着小石頭往于歡家走去。
娘倆剛進門,于歡就看到了 。
見到紅姑端着那麼大一盆水,于歡快步走過去接了過來,穩穩放在院中桌子上。